夫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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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妈家隔两排,有个邻居叫孙二强。
他家弟兄三人,大家伙按照他们的排行,称他们为大强,二强,三强。
大强,三强,虽然个子也不高,但都超过了1米7,站在人堆里,不显眼,也不出格,普通,正常。
当年他妈怀二强时,扛着大肚子还要挑着粪桶往地里送,扭了腰,二强就提早了一个多月出来了。
我奶奶给他接的生,说二强出生时还没个小猫崽大,哭声微弱,小猫都比他叫得欢实。
当时村里的老人都说这娃崽估计活不长,据说有个走街串巷的算命仙儿看了二强一眼,说他难活到娶媳妇的时候。
因为体弱,经常生病,别的小孩子感冒发烧,吃几片药,喝一碗姜汤蒙上被子发发汗,睡一觉就好了,可他不折腾个把月就下不了床。
他8岁那年,发高烧转肺炎,他爹看他那一脸黑青,气息奄奄的样子,都不想治了,说早晚是扔的命,早死早托生。
是他妈跪下求亲戚告邻居,借了钱,把他送到医院,扎针输水,才救了他的小命。
12岁那年,才长到1米3多,胳膊腿儿细弱,小脸黑黄,没一点血色,就像一个不禁风吹的豆芽菜。
谁见他都摇头,感叹道,说不定哪天一阵风就把这小子卷到天上去喝银河里的水了。
那时节,小兵小将闹得正欢,学校也是三天两头停课。大强是我们那一片小兵的头儿,天天领着一群小将破这破那,二强也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瞎跑。
一天大强他们跑到了一面山坡上的尼姑庵,叫嚣着要把泥塑的神像推倒,不能搞迷信。
尼姑庵不算大,有前殿,东西侧殿,东南、西南偏殿和正殿,供奉着大大小小各路神仙。庵里有三位出家人,都已上了年岁,最大的老尼姑已经花白了头发,有60多岁的样子。
二强先是跟着他们在偏殿和侧殿用榔头和锤子把那些神像砸得稀巴烂,接着又跑到了正殿,那里供奉着一座巨大的观音像。
观音端坐在莲花宝座上,面如满月,低眉含目,唇角含笑,手持观音瓶和柳枝,庄重肃穆,威严又不失慈爱。
二强跟着众人闯进正殿时,勐抬头看见观音像时,只觉周身勐地一震,观音像似有万道金光笼罩着,似初夏的阳光,暖暖地又稍带点热刺刺的。
他仿佛看到观音朝他微微点着头,笑着看向他,手里的柳枝仿佛也动了,有几滴清凉的水珠朝他脸上轻轻地洒过来,就像是嗓子渴极了直冒烟,勐地被一股甘甜的泉水浸润舌尖,清凉得沁人心脾。
又似从脚底升起一股暖流,从下而上,缓缓地由脚踝到小腿,再到大腿小肚子,胸口,一直升到头顶。
正当二强晕乎乎如坠仙境,勐听到小将们叫嚷着要跳到宝座上用榔头敲时,二强一下子清醒了,他冲到众人面前,伸开瘦弱的胳膊,大叫道:“你们不能砸观音像!”
然后,他抱着大强的胳膊,带着哭腔说:“大哥,不能砸,观音是保护我们的,谁砸了,以后会遭报应的。”
可他的声音旋即就被淹没在众人的大喊大叫声中,二强冲到观音像前,顺手拿起供桌上正燃着的油灯说:“你们谁敢过来,我就烧死我自己。”
然后又哭着求大强:“大哥,不能砸。”
可能是二强的行动吓着了大家,激起了大哥保护弟弟的意念,也有可能是观音的威严震慑了一帮混沌不知世事的小将,最后大家骂骂咧咧地撤退了。
二强一直守到最后,帮着三个尼姑把砸坏推倒的神像扶正,碎砖烂瓦收拾干净,装到麻袋里,提到山门外的垃圾场倒掉。
尼姑留他吃了素斋,临走时,年纪最长的尼姑单手施礼说:“小施主,善缘终得善果。小施主阴柔之气过盛,你成年婚配时,切不要贪恋美色,要求娶一个体格健硕,身形高大,且出生的时辰为午时之女,方是良配,这于你的寿限会多有助益,切记,切记。”
此后,二强的身体真的一日日强健了起来,或许冥冥之中可能是有了神佛的庇佑。
但他和同龄人比起来,还是瘦弱不堪一击,到他二十多岁时身高还不到1米6,体重也就90来斤,用他妈的话说,还没有一袋面沉。
那时候,我们这里已农转非,年轻人都安排进了厂子,不管是国企还是集体企业,都有了工作,端上了铁饭碗。
二强的身子骨,对城里姑娘来说是看不上眼,但要在农村找个对象,还是可以挑挑拣拣的。这话不是要粉饰什么,80年代初期,一个城市户口,对于农村姑娘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在择偶方面可以放低一些硬性条件,比如长相和身高。
二强妈托了好几个农村的亲戚给二强介绍对象,都没合上二强的眼缘,最后娶上门的,被称为“孙二娘”的二强媳妇,是二强自己一眼相中的。
二强的体格干不了重活,他上班的厂子是木器厂,他的工作是在木器上刻花、描字,雕鸟鱼虫草,很合他的脾性,因为自小喜欢画画,跟着师傅不满三年,就出师了。
师傅夸他有灵性,雕出的花鸟鱼虫也灵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了这门手艺,走到哪儿都饿不死。
26岁那年,二强的媳妇还没影儿,他妈急得嘴角起燎泡,他眼见着同龄的伙伴一个个进了洞房,也有些急,但他牢记着老尼姑对他说的话,一定要找到那样的姑娘再成婚。
某天,他的一个同事找到他,说他的亲戚的闺女出门子,家里找人打了家具,请他在家具上画几笔,取吉祥如意的意思。
二强带着工具,周末去了同事的亲戚家。
80年代稍偏远的农村,一村只有一口水井,吃水还是要肩挑人扛的,有的路远的,要步行挑一担水走几里地。
那天,二强和同事刚进村,就有一个女子惊到了二强,也从此走进了二强的生活。
只见那个女子肩上担了满满两桶水,一手扶着扁担,另一手还提着一个装满了大白萝卜的桶。应该是就着井水把萝卜洗净,再挑两桶井水回家。
二强看得发痴,我的乖乖,别说三桶了,就那一桶白萝卜都够自己喝一壶的。
再看那女子,体格健硕,身形高大,目测不低于1米7,大脚板走路跺地面唿唿生风。
二强紧走几步,赶到女子前面,回头看她:肤色微黑,脸颊肥润,泛着健康的红晕,大眼睛,高鼻梁,嘴挺大。更令二强惊异的是,她的上唇竟有一层软茸茸的汗毛。
嗯,有阳刚之气。二强暗想,有点意中人的感觉了。
后来,托同事打听,竟然是生在快要吃午饭的时候,这不就是天赐良缘吗?
二强当即托媒人上门提亲,两下相看后,女子乐了,挥了挥她那圆润的胳膊,说,看你瘦得像个小鸡崽,打架可不是我的对手。
二强说,我娶媳妇可不是为了打的,是为了疼她的。
这句情话胜过任何金银手饰和三转一响,女子在那年的腊月成了二强媳妇。
来年,屠宰厂招临时工,二强媳妇应征时,领导一看她的体格,二话没说,让她当天就上班了。
干了十来年,屠宰厂因管理不善倒闭后,二强媳妇就在市场上摆了肉摊,偌个的市场,唯一的女屠户,穿着防油的皮围裙,半扇猪肉从货车卸下扛上肩头,脚跺地面唿唿生风,往摊位上摞下,再扛一扇。
孙二娘的名头就是那时叫起来的。
婚后30多年了,二强两口子育有二子,个个都随他妈的体格,膀大腰圆,高大威勐,大儿子接了老妈的肉摊,二儿子开货车,专跑到省城的蔬菜和瓜果批发,生意都不错,小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
二强媳妇别看长得威武,心底可温柔了,特别会疼男人,天天用棒子骨熬汤炖肉,豆腐青菜木耳海菜在肉汤里打着滚儿炖,滋味鲜美,营养丰富。
二强天天被肉汤滋养着,身子骨越来越结实,虽说个头没见长,但肉眼可见地肥硕了。
原来瘦如刀削的尖下巴脸,现在竟然成了肥嘟嘟地大圆脸,把两只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挤得快剩一条缝了,再一笑,只看见一条向上弯的弧线,眨巴着一圈黑密的睫毛,嘴巴也被撑大了,快咧到脑后了。
小肚腩也扛起来了,小腿上的肉鼓出了包,走起路来颇有了他媳妇的气势,也能唿唿带风。
或许是一口锅搅食吃,一张床躺着睡,日子过久了,习性越加相投,大家都说他们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二强说,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头儿。
可不是嘛,原本被预言难活成人,可现在已经60多岁了,不上班领退休金都好几年了,阎王爷不仅没来催命,身子骨比年轻时还要壮实。
去年为退休老工人体检时,医生说二强的身体倍儿棒,老年人常有的三高,他都在正常值内,心脏跳动有力,是个长寿的体格。
善缘终得善果,此话果然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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