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位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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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柱是我同村邻居家的孩子,按辈分我要叫他小叔,按血缘关系他却要叫我一声姑姥姥。

锁柱的亲妈虽然比我母亲年长几岁,但按家族行辈来说,她要称唿我母亲为姑奶,但辈分的差距并不影响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的友谊,她们陪伴了彼此的童年,直至出嫁,两个人仍保持着亲密的感情。

在生锁柱之前,他亲妈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颇为拮据,意外有了锁柱之后,不舍得打掉,也是抱有侥幸心理,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万一生下来是女儿多好,再咬咬牙加把劲,也就将日子过下去了。

怀胎十月,预产期将近,他亲妈来我家走亲戚,却意外早产,只能就近医院生产。孩子生下来,又是个男孩,锁柱的亲妈背过脸强忍着泪不去看他,说实在是罚不起也养不起了,恳求我母亲帮忙选一户好人家,只当是没生过他。

可怜的锁柱一口母乳都没吃过,就被我母亲抱回了家。当他在我家吃第十一天的奶粉时,被同村来串门的二婶看到,并极力建议把这孩子送给她的同宗族三叔,一来老两口心地善良,年过四十,膝下只有一女,二来他三叔也就是我的三爷爷在临市地质队上班,家里条件好,对孩子来说是个福窝。

就这样,在这位二婶的撮合下,锁柱在出生的第十二天,有了姓名,姓张,小名锁柱。

比起原生家庭,锁柱的童年的确是衣食无忧,甚至可以说得上锦衣玉食,他的养父母并没有因为非亲生而薄待他,反而因老来得子比对亲生的还多了几分疼爱,但他却没有因此而长成纨绔性格,见人总是彬彬有礼,再加上他小时候长得很漂亮,就像年画上的娃娃走出来了一样,很是惹人喜爱。

锁柱养母素来信佛,见他如此怕是个童子转世,就去找人算了一卦,算卦人说锁柱命硬,一般人家都担不住他,要他认十位干娘,实在找不到人花草树木也行。于是,北山的大石头,南山的不老松,上沟的长流水......都成了锁柱的干娘。

我记忆中锁柱的养父因为工作原因很少在家,所以对于他出现在家中仅有的几个画面尤其清晰。锁柱5岁那年的夏天,他养父休年假回家,好像是刚从新疆回来吧,我记得带了无花果葡萄干一类好吃的,还分了许多给我。那天傍晚,残阳如血,天空铺满了好看的火烧云,我正在家享受着从未品尝过的美味,就听见爸妈他们说锁柱家出事了,要过去帮忙。原来锁柱的养父正在自家菜园里干活,锁柱站在屋门口喊了一句“爸,吃饭了!”锁柱养父扭头刚要答应,便瞬间晕倒了,脑干出血还没到医院人就没了。

锁柱的养父去世后,他家一落千丈,娘仨只能靠微薄的抚恤金度日。锁柱的姐姐没考上大学,但她父亲的单位怜悯他们一家,同意她可以接替父亲的名额进单位,但她担心弟弟的前途,把替班名额留给了成年后的弟弟,自己就进城打工了。后来,她结婚了,听说她的老公打她,再后来,她又生了孩子,我就再没见过她。

我不知道如何去定义苦难二字,只能浅薄地认为他们孤儿寡母在农村的生活就算苦难了吧。但他们却从未自轻自贱,甚至有一次,比我还小两岁的锁柱吓退了欺负我的两个高年级男孩。

锁柱成年后接替了养父的工作,第一时间就将寡母接进城,小日子不算富足,却充满希望。尤其是不久锁柱又谈了一个女朋友,姑娘温柔贤惠,双方家长对婚事也都很满意。

就在我们都认为这一家终于可以奔向自己的幸福生活时,锁柱的新婚妻子却被查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好在与这姑娘的父亲骨髓配型成功,但治病的钱无异于天文数字。亲友们能筹集的只是杯水车薪,后来把能借的都借遍了,加上网上募捐,才把前期手术的费用凑够了,据说后期治疗要把婚房也给卖了。

在这期间,锁柱的养母对他说了他的身世,让他去认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及两个哥哥,养母说自己陪不了锁柱太久了,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希望他能和自己的手足互相照应,锁柱拒绝了,说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妈。可终究养母的话还是一语成谶,不久后真的撇他而去,和他养父一样,突发脑出血。

他送养母回老家安葬那天,又是一个盛夏的傍晚,只是现在火烧云已不常见,我已好多年没见过锁柱,记忆中他还是白白嫩嫩的有礼貌的小孩,抑或是那个明明比我小硬要保护我的勇敢小孩,但眼前的他又黑又瘦,粗糙的皮肤上甚至已过早地爬上了皱纹,眼神中写满了苦涩与沧桑,我甚至没有勇气与他说一句话,光是看看他我都已经心里满是疼痛。

算命先生说锁柱要认十位干娘,可这十位干娘明明都认了,却也没能担住命运无情的捉弄。

从生命的第一声啼哭开始,我们就注定是来这世上受苦的,我看锁柱苦,又岂知他人看我苦不苦,都说众生皆苦,但我希望锁柱在人生这前三十年已经把他这辈子的苦都吃尽了,往后余生,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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