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镜子大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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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的案子破了,乔大明不是携款潜逃,而是被人杀了扔到山里了!以前总怀疑是姚顺,揪出杀人犯时,大家伙儿人都傻了,任谁也没想到会是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实巴交的居然会杀人,跟没事儿人一样藏了快20年了,啧啧。”
前几天我回娘家,我妈忙不迭就跟我说了邻居家这事儿。
那是21世纪初的一天,我爸所在的模具厂发生了一起案件,会计乔大明失踪,随之一起不见的还有保险柜里的35000元钱。那是前一天刚从银行取出来的要发给30多名员工的工资。
财务室的门没有被撬的痕迹,保险柜是正常开的锁,房间里也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办案人员侦查了现场,对厂里的每个员工都做了询问。
他老婆孙小英被带到公安局反反复复地盘问了一天,孙小英像是傻了一样,颠三倒四就一句话,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乔大明的家里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一无所获。乔大明和35000元钱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得出结论,定性为:乔大明携款潜逃。上报局里市里后,向全国发出了通缉令。
当时,我爸和乔大明同在模具厂上班,我爸是办公室主任,和乔大明家比邻而居。
80年代末撤县划市,我们那个村子就集体农转非了,年轻人由政府安排了去各大厂矿和集体企业工作,家里还有少许地,属于半工半农的人家。
我爸当时年龄稍大,就被安排进了模具厂上班,属集体企业,他读过两年高中,算是有点学历,当了几年工人后,就被提拔到办公室当主任了。
乔大明当年只有15岁,他父亲老乔不愿错过这次机会,就给他虚改了年龄,也进了模具厂,先做学徒,后来又自修了会计班,老乔就托我爸的关系通融,让乔大明做了会计。
案发那年,我肚里怀着小宝宝,懒得动弹,整天赖在娘家混吃混喝。听说定了乔大明携款潜逃罪,我不相信。
在我印象中,乔大明对他在剧团唱戏的老婆孙小英很疼爱,在家里都舍不得老婆下厨房,做饭洗衣干得乐呵,而且也很大方,总给她买时新衣服穿,偶尔去大城市出差,漂亮丝巾、头饰、考究的新衣,都是他送给老婆的礼物,他自己连双袜子都不舍得。
不夸张地说,孙小英是我们这一片长得最漂亮,穿得最时尚,打扮最明媚的女人,街坊四邻哪个不夸乔大明会疼媳妇。
我也经常顾影自怜,老公在家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油瓶子倒了也不扶,怎么自己就没遇到像乔大明这样爱老婆的人呢?
隔着院门,我常常看到乔大明坐在藤椅上,微闭着眼睛拉着二胡,身体跟着手指上下拨弄琴弦而有节奏地摇动,而孙小英轻甩衣袖,舞动着,咿咿呀呀地唱着。
为了35000元钱,乔大明就不要老婆,不要儿子了?
我妈是那种千千万万个见到别人落难就善心大发、忍不住要去帮忙的老太太。她知道孙小英不大会做饭,就常把乔征领到我们家吃饭,帮着给他洗澡。
孙小英上班忙,顾不上接送孩子,我妈就又把接送乔征上下学的事儿揽了过来。
小乔征总是泪眼汪汪地,一脸小可怜相偎在我妈怀里,很是令人心疼。
有一天,我正对着镜子梳头,乔征凑过来说:“姑姑,我总梦见我爸,还有很多镜子,好多树,镜子都靠着树斜立着,每面镜子里都有一个爸爸。”
他边说边比划:“镜子里的爸爸,蜷缩着身子,好像被捆绑着一样,闭着眼睛,嘴角有血。我拉住爸爸问他现在哪里,为啥不回家。爸爸嘴唇嚅动着,却听不清他说什么。”
我妈在旁边听着,蹙着眉头想了想说,你爸给你托梦,是不是要对你说啥呀。
乔大明走后不到两年,孙小英就改嫁了姚顺。
当时,不少邻居议论纷纷,是不是姚顺早就看上了漂亮的孙小英,嫌乔大明碍事,把他害了。
片警还确实调查了一番,但没查出什么破绽。
不过,姚顺对继子乔征挺好,高中三年,早上5点20喊他起床,为他准备早餐,再开车送他上学,晚上10点去学校把他接回来,做一碗馄饨或肉丝面。
用我妈的话说,姚顺这个继父当得挺合格,即便是后来又有了小儿子姚飞,也从没亏待过乔征。和别的亲生父亲没什么不同,隔墙邻居住着,还真挑不出姚顺有哪点错儿。
要说哪不好吧,就是姚顺长得不太周正,人也老实木讷,不大会说话,有点配不上漂亮的孙小英。不过孙小英毕竟是带着个孩子的二婚,而姚顺是头婚啊。
乔征这孩子也挺争气,长大后,他上的是政法大学,本来想参加公考,当刑警。但因为他爸乔大明的案件,他无缘参加国考和公考,只好进了市里一家律师事务所,从实习律师做起。
他的主攻方向是刑事案件,多次和刑警队打交道后,和刑警队的王副队日渐熟悉,成了朋友。
这么多年,乔征最大的心愿是对父亲的案件重新立案侦察,没别的要求,就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大活人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十几年杳无音信,他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此,他常和王副队探讨父亲的案件。
王副队说,自古以来,人命案,一为财,二为情,你想想你父亲走后,谁和你们走得最近,嫌疑就大些,但也不能凭空怀疑,要有证据。
谁走得最近?那就是他的继父姚顺。
他怀疑过,也问过母亲,母亲说,他年轻时追求过她,她没同意。但要说姚顺杀人,绝对不可能,姚顺是个胆小的人,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呢?他如果是暴戾之人,这多年怎么会一点痕迹不露?他对你,对我,对邻居,从来都是温和有加,亲热有余。
真相如雾里看月,飘渺无踪,乔征心里很急,20年的追诉期快要到了,怎么就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呢?
而且,这么多年,镜子里的父亲,痛苦地蜷缩着,时不时地走进他的梦中,惊得他一身汗。
病急乱投医,乔征曾跑到寺庙里求签,求老和尚解过,老和尚问乔征有没有看清镜子是朝着哪个方向立的。
乔征说,四周很暗,不明朗。
老和尚又看过乔大明的八字,说,人应该是没了,但尸首在哪里,确定不了。
可能是捂着的酱终于到了该揭盖的时候。
几个大学生去市郊的一座野山玩探险,躲雨进了被一人多高嵩草埋没的山洞,以为发现了宝藏,往里越走越深,发现了被麻包袋装着的尸骨,吓得哇哇大叫,报了警。
法医做了尸检,确定死亡时间为15-18年,乔征马上联系法医,和尸骨上残留的毛发做了DNA对比。不出意外,确认了尸体就是失踪了近20年的乔大明。
现场扔了几截一捻就成灰的麻绳,颈部骨头有被勒的痕迹痕,确认是被勒死的,头骨上还有打击伤。
办案人员重点排查了附近的几个村子,张王庄70岁左右的张大爷反映的一个情况引起了重视。
他说,十几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养了十几头羊,每天在后山放。那天快傍晚时,一头怀了崽的母羊在山里生产。他一直等到生产完毕,母羊恢复了体力,能走路,快半夜了,他才抱着小羊羔,牵着母羊下山。
半道上,正碰见村里的王大留和他父亲抬着一个大麻袋上山,看样子东西挺重,爷俩都累得吭吭哧哧的。
他问装得啥,要不要帮忙。
王大留说是家里的猪得了猪瘟,怕传染,扔到后山埋了。
当时张大爷也没细想,就下山了。后来一琢磨,王大留家没喂猪呀。
过了没几天,王大留的父亲上门给他拿了500元钱,让他别对人说这事。他心里起了疑,怕是麻袋里装的不是啥好东西。
后来,他上山放羊时,还有意找寻过,也没找到,慢慢地也就把这事忘了。
办案人员立即传讯了王大留,这人挺怂的,一进这传讯室,就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
据我爸说,当时抓到王大留时,街面上都轰动了,都不敢相信,矮小不出眼的修锁匠会杀人。
当年,王大留30多岁,左腿略有残疾,还没成家,曾在距离模具厂不远的街面上开了一家配钥匙的铺面,兼修鞋修拉锁,修伞。
他会拉胡琴,空闲时拉一曲解闷。乔大明带着二胡,两人对着拉琴,拉得高兴了,整二两酒,一碟花生米,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琴友。
乔大明的办公室的钥匙串在钥匙扣上,见天挂在腰上,嘀里嗒拉响,王大留起了贼心。
偷偷地趁乔大明不注意时,给每把钥匙都另配了一把。
当他得知乔大明取回工人要发的工资后,半夜时分,他潜入家俱厂,摸到会计室,用配好的钥匙打开了两道门和保险箱,顺利地取走了钱。并用毛巾拭掉了可能会留下的痕迹。
当乔大明打开保险箱,看到里面空空如也,门锁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一下子就猜出了是谁。
乔大明心善,没报案,想给朋友留条活路,把钱要回来就不追究了。
可面对乔大明的斥问,王大留先是抵赖,后见抵赖不过,杀心顿起。
他假意答应把钱退给乔大明,并让他当面把钱款点数清楚。
趁乔大明低头数钱之际,从后面用绳子勒紧了他的脖颈,没过几分钟,乔大明就气绝身亡。担心他没死透,又用榔头对着他的头勐烈地击打了几下。
他把乔大明拖到床上,蒙上被子,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营业。
晚上把乔大明的尸体装进编织袋,骑上三轮车赶到离他老家不远的后山里,在父亲的帮助下丢进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洞里。
警察事后也找他调查过,可他那谦卑,老实,笨拙的模样,骗过了警察。
王大留喃喃地说:“天知道,我这十几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略一打盹,就有好多面镜子铺在面前,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上面,反射出千道万道金光对着我照,刺得我脸干眼睛疼。”
“你们瞧瞧,我这眼睛,红得像兔子眼,天天还止不住地流泪,现在看啥都是模煳的,快瞎了。”
“乔大明的脸也常常在我眼前晃啊晃,指着我骂,你会遭报应的。”
“我已经遭报应了。我爸也死了,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傻子,一个生下来就是弱视斜视还散光。给孩子看病钱也花光了,也没多少起色。这日子过着没一点盼头。”
乔征一直等到王大留被执行死刑那天,才为父亲下葬。微风瑟瑟,树叶沙沙,一个被冤了近20年的亡灵终于安息了。
唉,奉劝世人,莫起邪念,莫作恶事,邪念一起,就离坠入深渊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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