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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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我家老张每天早上去保健馆做理疗,这两天馆里来了一位市场总监,听了总监自己的亲历故事,颇受感动,回来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倒给了我,我边晾衣服边听着,几次眼睛起雾,我个人觉得是个好题材,于是闲下来的时候,我把写了一半的故事暂停,着手整理了这一篇。且抛开保健品的前世今生不谈,看人间百态,叹人生不易是真。
一,遭遇变故
李希希出生在贵州的一个大山里,侗族人。在她六岁那年,她爸爸突然丢下母子几人去了另一个世界,当时她弟弟只有三岁,妈妈肚子里还有一个七个月的妹妹。
从前的大山里,姑娘们几乎都不识字,希希妈妈是其中之一,扁担长的“一”字都不认识。
还有就是大山里的姑娘们出嫁早。当山外的同龄妙女们还坐在教室里接受传道解惑时,或是在爸妈面前时而耍一耍公主脾气时,山里的姑娘们大多数已为人妇为人母了。所以希希爸走的那年,她妈妈也就二十五岁。
小妹快要出生时,村干部来到希希家,说小妹是超生,按政策绝对不能留。希希妈妈以泪洗面,她爸刚走不远,现在小妹又留不住,世上还有比这更痛的吗?
希希妈妈请求村干部留下这个娃,填补一下她爸不在的缺憾。
村干部说不是我们不给留,我们也就是个执行者,做不了这个主。放了你娃,后面的工作没办法做。看在希希爸没出七,村干部就没带希希妈妈去卫生院强制执行。
村干部走后,希希妈妈就当赌一把,带着孩子们去舅舅家躲避去了,毕竟快到预产期了,真的生下来,活脱脱的一个人,还能怎么的?
几天后,希希家唯一一头耕牛被牵走,架构房子的木板全部被拆走,(那里的房子都是木板房),土豆番薯玉米全部被拉走,家里最基本的生活条件全部没有了。
后来舅舅跟村干部协商,拖回木板和耕牛,但小妹生下后当场就被断了活路,被强行追赶爸爸去了。
希希妈妈那个月子根本就不叫月子,是被黄莲浸泡着的日复一日的苦日子。
二,为母则刚
被苦味浸泡过后,她妈妈突然清醒过来,现在的她悲伤不起,悲伤不是现在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首先得活下来,她还有两个娃,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从那时起舅舅长年累月给她们家牵牛耕地,希希妈妈起早摸黑整地、下种子、收割,凭着坚强的求生欲支撑着柔弱的身体,双手不停歇的向土地要庄稼。
人勤地不懒,她们终于活过来,走出悲苦的日子,像野蛮生长的野草一样,从石缝里顽强冒出来,迎着阳光,迎着风雨,直面人生。
她们那儿重男轻女很严重,希希和她妈妈非常幸运,遇到了个例,爷爷思想很前卫,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没有从一而终的理念。爷爷劝希希妈妈遇到合适的就改嫁吧,两个孩子去留随缘。
夜深人静的时候,希希妈妈想过,但思前想后,不忍两个孩子从小就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活得卑微,一生都有一块心理阴影。注意打定后,希希妈妈里里外外切断了这一念想,从起娘三人患难与共,同舟共济。
希希妈妈起早贪黑从大山的泥土里抠来的一些旱粮,每到逢集,她妈妈就在半夜里驮着拎着这些粮,借着黎明微光深一脚浅一脚赶到集市上兑换成几个小钱,为姐弟俩的学费凑数。
随着姐弟俩一年年的升级,用钱也层层叠加,妈妈再怎么流汗,再怎么延时加紧干活,土地都不会成正比叠加出钱来。一到交学费的时候,妈妈就东拼西凑,不够就借。
穷则思变,后来妈妈跟着舅舅上了工地,搬砖,拌泥浆,上泥浆,拖钢筋,扛水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只要能变出钱来足够交学费。
希希考上大学那年,弟弟也考上了高中,姐弟俩一高兴跑到工地上,想第一时间让妈妈高兴。到了工地才知道,妈妈干的都是男人才能承受住的又脏又累的活。妈妈当时正扛着袋装水泥在爬楼梯,整个人面目全非,从头到脚包括帽子、搭肩带、手套全是灰扑扑的,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堆着厚厚的灰尘。要不是事先有一个叔叔打手势示意姐弟俩“你妈在那儿扛水泥”,凭两人找,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妈妈来。看到妈妈的一瞬间,姐弟俩的鼻子不约而同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妈妈没想到两娃突然站在她面前,很诧异:“你们俩来这干嘛?”
希希揉了揉眼睛对妈妈说“弟考上高中了”,弟弟接着说,“姐考上大学了”。
妈妈一改惊讶,高兴地咧着灰扑扑的嘴笑,唇上的灰尘“噗”在面前四面翻腾,脸上的灰尘牵扯着往下弹跳。
接着妈妈说:“等我把水泥扛完了,一起吃火锅,庆祝庆祝。”
那是希希家第一次吃大餐,但姐弟俩吃得心沉。
回家的路上,姐弟俩才发现妈妈的腿不像平常那么利索,一条腿像受了伤一样,不得带劲。姐弟俩问妈妈怎么回事,妈妈说应该是今天扛水泥上楼上多了,腿有点发软吧。后来发现妈妈的腿时不时的还是不能带劲,姐弟俩卷起妈妈的裤腿一看,妈妈腿部所有骨关节处已经变形,右边膝盖肿起几个大小不一的肿块。姐弟俩心疼的直掉眼泪,硬是把妈妈拖到医院看诊。原来妈妈不仅患上了风湿,膝盖里还长了两个肉刺。风湿本来就不好治,小医院无能为力。
三,弟弟辍学
开学时间到了,在妈妈眼里,她的腿就不是个事,两个孩子上学才是最重要的事。
妈妈又是东拼西凑。
看着桌子上一堆面额大小不等的小钱,娘三个数来加去,两人的学费还是差了一大截。
也不知道弟弟一个人独处时,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或是果断放弃,或是投一个硬币问天地,反正后来弟弟向妈妈和姐姐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他不上学,他要到外面打工去,帮着妈妈一起撑起这个家,让姐姐完成学业。
希希一听急了:“弟弟,你是男孩,以后你就是顶梁柱,你不能不上学,要停我停,我留家里帮妈妈,助你去上学。”
弟弟说:“姐,你是女孩,粗力出不了,粗力就该是我们男人的事。再说我上完三年高中,投资三年时间和金钱,未必就能考取,不划算。姐,你去上大学,上完就能吃回头水,特划算。所以就不要争了,我出去打工,帮妈妈一起供姐姐上大学。”
妈妈听完急得直抓头:“你们俩都给我去上学,钱我来借。你知道我为什么拼死拼活让你们俩上学吗?从我卖土豆番薯玉米的第一天起,我不会算账叫人家算,有时候被买家煳弄,我就意识到不上学不识字有多可怜,到哪儿都像被蒙住了眼睛,捆住了手脚。所以我拼了命也要让你们俩上学,我不能让你们俩跟我一样,像个睁眼瞎子。
“你们俩现在也看到了,我用几倍人的付出,都不能让你们俩过上好日子,就是因为窝在这大山里。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俩好好读书,走出大山去,我们才有希望过上好日子。”
……
开学了,妈妈叫弟弟先去学校报到,攒够了钱就送过去。
弟弟似乎很听话,他出门了。
几天后有老师带着几个同学一道来到家里,问弟弟为什么不上学,妈妈这才知道弟弟没去学校。后来在亲戚家找到了他,他一直躲在亲戚家。
知晓原因后,老师和同学们都愿意伸出援手。当老师送来凑齐的学费,弟弟还是没去上学,他说这一学期的学费解决了,后面的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要老师和同学们援助吧,这不现实,也欠不起这人情。再说,妈妈的腿已经成问题了,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拼命赚钱了,到最后我还是不能上学,连姐姐的大学未必都能撑到最后,这亏损太不划算了。最划算最合理安排的,还是自己出去打工,减轻家里的负担,保妈妈不至于彻底累垮,保姐姐如期完成学业,希望才有可能变成现实。
弟弟到底执意辍学,外出打工去了。
四,勤工俭学
希希到大学报到时,精打细算,最后学费还是不够。后来经老乡学长学姐们的指点,可以和学校协商,分期付款,(当时没有校贷),这也是学校为贫(特)困生特意开通的绿色通道。学费的事总算尘埃落定。
此后希希走上了勤工俭学的道路。
当同学们早起晨练或是赖床睡懒觉时,她穿行在食堂里的一片热气中,汗流浃背。
当同学们坐在餐桌边三三两两边吃边聊时,她在洗盘子洗碗。
当同学们饭后牵手漫步在夕阳涂抹下的金色风景区,她已在别人家一对一辅导小朋友做功课。
当同学们星期天或是节假日结伴同行外出游玩时,她在大街小巷散发传单或海报。
当寒暑长假来临时,同学们个个回家一头扎在家的温馨氛围里,她在商场,或者工厂,或者超市里做着寒暑假工。
……
姐弟俩用实际行动诠释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五,给妈妈看病
姐弟俩在异地各自打拼时,妈妈在家里也没闲着,三人在三处朝着越来越近的希望之光聚拢,聚拢,再聚拢。
但长期劳累,长期营养不良,免疫系统逐渐下降,妈妈的腿也越来越严重,变形,疼痛,行动越来越受阻,后来靠手移板凳行走田间地头。
不能再耽搁了!
娘三个把钱聚一起,再外借一些钱壮壮胆,带着妈妈来到了贵阳的大医院。
可惜效果甚微。
无钱难倒英雄汉,姐弟俩再次等待,等待着大学毕业就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然后攒起来带着妈妈去更大的医院。
希希终于毕业了。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开始攒钱。攒钱的时候,她对自己特别刻薄,新衣服、化妆品,一律为敌。吃的是什么呢?以素为友,荤腥不沾,只要自己不饿着就行。看着妈妈艰难到借助凳子移步,她比谁都急。她能不对自己刻薄吗?
积攒了两年工资后,希希又借了一些钱,带着妈妈去了北京。
北京的大医院接诊了妈妈,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风湿得以控制,妈妈疼痛似乎有些缓解,但风湿还是未能彻底根除。
六,去西藏
希希选专业的时候,因为亲眼目睹妈妈是怎样一步步被生活所摧残,她想到天下人的经典慨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更有两千多年前孟子的训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所以她的专业坚定无疑的选了社会学。
毕业后她依然没有放弃专业,义无反顾走进养老院福利院,为一帮耗尽毕生心血的弱势群体专心致志地工作着,服务着。
因为内地这样的机构里,职工的工资不是很高,希希为妈妈看病也欠下了不少的外债,后来恰逢支援西藏的大潮,工资双倍,希希毫不犹豫去了西藏。
时间久了,她和单位里的一个当地姑娘成了闺蜜。
希希去她家做客,她爸爸妈妈热情款待,奉上一大块风干牛肉(生熟皆可吃)和一把小刀,让她切着吃。她切了一小片放嘴里,吞不得吐不得,一股腥臭味。(在说到这一细节时,希希说她嘴里还有当时那种味道)。但这是西藏待客的最高礼节,她不能负了闺蜜一家的深厚情谊,她强行吞下,然后一个劲喝酥油茶。
闺蜜的弟弟当时只有六岁,夜幕降临时,他兴冲冲跑回家,在一个大坛子里舀了一小杯酒,一口饮下。希希很好奇,这么小就喝酒?然后闺蜜告诉她,这是西藏的风俗,每个人一出生就去活佛那儿领两小包藏药,再加一份藏文虫草配方,家人备三十二斤酒,平均分两坛装,也就是十六斤一坛,一坛放一包藏药,再加配方里的虫草。这两坛药酒就是一个人一生的用量,每天喝一小杯,人人从小就享用。
晚上就寝时,用一块牛皮毡子(藏毯)垫底,盖上被子就行了。
希希又开始好奇,高原地区,冷气湿气这么大,这样的生活方式是怎么祛湿祛冷的,难得就每天那一小杯药酒的作用吗?
聊天时,希希说出自己妈妈的风湿病,希望闺蜜的爸妈能帮忙,也能泡上两坛药酒给妈妈祛湿。闺蜜的爸妈感到很为难,因为这是藏俗,活佛不外传。
闺蜜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带着她去见了活佛,果然藏俗藏秘不外传,活佛拒绝了。
希希不甘心,活佛就是佛,天下佛都一样,一定是慈悲为怀,那就一路朝拜再见活佛一次。
希希穿戴好闺蜜母亲的朝拜礼服,戴上手套,由闺蜜在前面带领着,她在后面效仿着,三步一朝拜。很近的一段路朝拜了三个多小时。
两人朝拜到活佛面前时,希希连手都不能归位,好一会儿两手才能动。她把身上所带的八百多块钱,一分不留,全部敬供香火。
希希的一片孝心感动了天感动了地,活佛慈悲为怀,破例给了希希做梦都想要的藏药和虫草配方,藏字由闺蜜翻译成汉字。
希希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了妈妈,让妈妈备好两坛,各装十六斤白酒,她要亲自把藏药和配方带回家装坛。
此后,妈妈每天一小杯,一天不落,她的腿真的渐渐向好了。
七,千里马遇伯乐
在西藏待了四年的某一天,单位来了一队考察团,考察团的公司在内地遍地开花,空间想再伸展到西部地区,西藏是首选之地,与支援西藏的政策不谋而合,产品是保健系列,对象是中老年,所以考察团来到希希工作的养老院,考察西藏中老年的情况。
在考察期间,他们目睹了希希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像发现金子一样发现了希希。于是他们给希希提供了更大的平台,到他们公司接受更大的发展空间,服务对象不变,只是空间更大,任你驰聘。
希希遇到了伯乐,人生开始逆转。
是金子总会发光,现在的希希已是这家公司的市场总监,她游历于全国各地的分场,到哪儿都熠熠生辉。
八,慈乌反哺
希希今年四十岁,育有一儿一女,女儿上初中,小儿上幼儿园。
她说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妈妈和弟弟无私地奉献,她感恩亲人,感恩舅舅,感恩闺蜜一家,感恩生命中的贵人,也感恩自己一直不放弃。
希希在贵阳市买了一套房子,妈妈现在就居住在那儿,她老人家的身体还不错。
城里人退休了有养老金,妈妈是农村人退休了也有,只不过是希希个人发给她的。希希给妈妈建了一个卡,每个月往卡里输入两千块钱,平时吃穿用,希希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给妈妈备齐。网络时代好啊。
千帆过尽,终遇彩虹。
人活一世不容易,多少委屈、多少磨难都是劫,咬紧牙关,慢慢熬,熬过了就是劫后余生,一回头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坚强。
人生不全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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