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爸爸身上跟着蛇仙

写关于老公奶奶出马仙的故事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和老公刚恋爱不久，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带我回他爸妈家。

这里简单交代一下，我和老公第一次见面时婆婆也在场，当时婆婆没相中我，回家就和老公说不许和我谈恋爱。老公当时很生气也很苦恼，后来他把他那些年放在他妈妈那里的钱都骗了出来，买了一个小平房（就是我俩结婚时住的那个房子），然后又回头来追我。我俩第一次见面到正式交往中间隔了两个多月。

那时他在市里上班，买了那个平房之后他就在平房住，之前他住在单位的宿舍。

公公在乡里的中学上班，公婆家住在乡里的学校旁边。公婆家的这个房子不是他们老家的房子，老家在小山沟里。

我俩开始交往之后婆婆知道管不了儿子了，既然管不了就只能接受，但也只是接受，对我没什么喜欢。

那天是我第一次去公婆家，也是我第一次和公公见面。

婆婆让老公去集市上买点新鲜的鱼和肉，婆婆去菜园里摘菜，我也跟着去了菜园。

婆婆摘豆角架上的豆角，我摘西红柿。忽然婆婆“啊”的一声，手里的菜篮子掉在了地上。我赶忙抬起头，就见一条灰白色的蛇从婆婆的脚边爬了过去。那条蛇不算大，身子比男人的大拇指粗一些，正朝着我的方向爬过来。

婆婆一边和我摆手一边说：“快躲开，快躲开。”婆婆因为害怕，声音都变了调。

我说：“阿姨，你别怕，我没事。”

说着我解开了旁边一棵西红柿秧上的绑绳，把架西红柿秧的木杆抽了出来。

我拿着木杆，在小蛇的身子下面轻轻地一挑，就把它挑在了木杆上。然后我挑着小蛇，从园子里走了出来。

院子的前面是一条路，过了路再往前走是一片林子，我想把它放到林子里。

我走到院门口时，正好公公从外面回来。他勐地看见我手里的木杆上挑着一条蛇，也吓了一跳。

我赶忙说：“我把它放到前面的林子里。”

公公点了点头。

随后公公又说：“不害怕吗？”

我说：“不怕。”

公公又点了点头。

后来老公说，那天公公和婆婆说：“平平这孩子有点怪，不过这孩子心肠不坏。你儿子也不是啥了不起的人物，人家能看上他就不错了，以后别对人家孩子有成见，好好相处。”

我在以前的故事里说过，我从小就不怕蛇，我对蛇没有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不仅是蛇，像壁虎呀，蜥蜴呀，癞蛤蟆呀，这些我都不怕，我都敢用手抓。蛇，我没有徒手抓过，都是用木棍挑起来。

因为从小就不怕，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神奇，但我也有我怕的东西。

我抓它们也不是为了好玩儿，虽然不怕它们，但我也不觉得它们好玩儿。每次都是因为它们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每次我把它们弄走时我都要和它们说：“以后不要到人多的地方来，人们害怕你的模样，怕你就想弄死你，你就在没人的地方好好待着，人群不适合你。你也不要想着变个模样来报答我，我不需要你报恩。”

小时候和奶奶一起听收音机，听《白蛇传》，我觉得这种动物成精报恩的事情简直太麻烦了，当故事听听很有趣，但我不需要，我不喜欢麻烦的事情。

去年我写爸爸的战友浩子那篇故事的时候，爸爸和我说当年他和浩子在重庆上军校时遇见的那个算命老伯说爸爸的身边有一条蛇，一直跟着他。老伯说那条蛇和爸爸有渊源，他说爸爸不用在意这些，该干嘛干嘛就行，就是要记住一点，以后见到蛇，不要伤害它。

爸爸问老伯是什么渊源。

老伯说恩是渊源，仇也是渊源，有牵扯就有渊源。老伯说不用管这些。它跟着你不是害你，你见到蛇也不要害它。

后来奶奶去世的时候，其他的几个大爷（伯父）想把爷爷的坟从内蒙迁到辽宁，爸爸就找了个风水先生，带着他去内蒙看爷爷的坟地。

风水先生说爷爷的坟不能迁，那个坟地的风水特别好，很难遇到那么好的地方。他说当初那个坟地肯定也是找了高人看的。

他还说爸爸身上跟着蛇仙。他说话就比较玄乎，人家重庆的老伯只说跟着蛇，到他这里就变成了蛇仙。他也说那蛇有来历，和爸爸有渊源，但他也没说是什么来历，有什么渊源。

爸爸说时隔二十多年，相隔两千多公里的两个人都说有条蛇跟着他，看来是真的有条蛇跟着他了。

爸爸说其实重庆的老伯第一次说的时候他就信，因为他每年都能见到几次蛇，每次见到的蛇都不一样，每次见到的蛇都离他不远不近，盯着他瞅一会儿就走了。

去年爸爸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问爸爸现在还能看见吗？

爸爸说能，每年都能看见一两次。

我和爸爸说我从小就不怕蛇。

我不怕蛇的事情爸爸妈妈不知道。我没和他们说过。我每次看见蛇都是在外面，我不说他们当然不知道。我记不清那是几岁了，窗台上有一只壁虎，把妈妈吓哭了，那时我就知道我不怕的这些东西有人很怕很怕。所以我也从来不和他们说这些。

当时我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但并没有写在故事里，这件事和那个故事的主题没啥关系。

但写老公奶奶出马仙的故事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跟着爸爸的蛇可能是爷爷。

做出这个猜测还有一个依据。

弟弟七岁那年，我十岁。那年中秋节爸爸邀请了两对夫妻来我家过节。

中秋节，人多，也热闹。大家要在院子里赏月吃东西，爸爸他们就把电视搬到了院子里，又在院子里接了灯。大人们在那里喝酒聊天很开心，我和弟弟在一边也很高兴。

后来我发现弟弟不吃东西也不看电视，一直坐在角落里看自己的手。

我过去问他手怎么了。

他给我看他左手的大拇指。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吓了一跳。

弟弟左手的大拇指缺了一块肉，缺肉的地方是一个坑，已经露出了里面的骨头。但是没有出血，整个手指很干净。

我问他怎么弄的。

他说地上的那根电线一直在那闪呀闪，他就去拿那根电线，手刚碰到电线就看见眼前一条蛇张着大嘴吐着舌头，他一害怕就跑开了，然后就发现手这样了。

我问他疼吗？

他说不疼。

我说得告诉妈妈。

那两对夫妻里有一个人是大夫，她和妈妈带着弟弟去医院处理伤口。爸爸和其他的人在家里收拾东西。那根电线有个漏电的地方，如果当时弟弟把电线拿起来，可能就不是手指受伤的问题了。

现在弟弟左手的大拇指比右手的大拇指短了一大截，好像从那次之后左手的大拇指就没有再长。

我在以前的故事里写过爸爸是遗腹子，爷爷去世时爸爸还没出生。

爸爸小时候，奶奶他们还没从内蒙搬来辽宁的时候，爸爸经常去爷爷坟地所在的那片山坡。春夏去那里挖野菜、割猪草，秋冬去那里搂树叶搂干草、捡树枝。爸爸说他累了就靠在爷爷的坟头歇一歇。

那附近都是类似的山坡，爸爸不去别的山坡，只去那个山坡，当然是因为爷爷在那里。我想那时候爷爷是能经常看见他的这个小儿子的。后来奶奶他们搬走了，爷爷就无法经常看见爸爸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

可能，爷爷没有变成蛇。

可能，也没有跟着爸爸的那条蛇。

可是，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爱在心里就好。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找不出确切的原因。就像我不怕蛇，却会被一只小虫子吓哭。就像爱你的人可能说不明白为什么爱你，不爱你的人你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不爱。

也许，找不出原因的事情说明原因并不重要，知道结果就好，记住那些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