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讲的鲁班术

我的第一个故事是听父亲讲的。

以前农村造房子是大事，而建造过程中最隆重的就是上梁仪式。按我们家乡的风俗，这天娘家要准备很多的糕点和糖果，大师傅从梁顶向下抛洒，四方邻居在下面争抢，预示着生活越过越甜越走越高；而主家还要准备一盆万年青，最后由大师傅种在梁顶正中预留的小花池中，表示家业万年长青。总之所有的美好祝愿都是要在上梁这一吉日用仪式呈现。

我们家乡有一位出名的大师傅，带了挺多徒弟，一辈子建了不少的房屋，技艺精湛。但是传闻这个大师傅在当年学手艺的时候是入了门的，只有入了门师傅才会把全部本事教给他，那按规矩他就必须学习鲁班术。一旦学了鲁班术，在建房时必须使用，而使用的方法也不是由大师傅自己决定的。据说是在大师傅接到主家的邀请后，选定日子焚香祷告，按照特定的规则选定某一个法术，这个法术来自师父传承的《鲁班术》这本书。

而一旦选定了法术，不能告诉主家，更不能因为大师傅个人的亲疏好恶改变，否则大师傅会得到反噬。

大师傅在晚年的时候为她的女儿造房子，女儿当然知道父亲会实施鲁班术，所以很关注父亲的动向。据说有一天大师傅按仪式选定鲁班术之后，表现出了异于往常的状态，这个女儿为人比较精明，她回家偷偷找到了父亲的那本书。也许由于大师傅对选定的法术无可奈何又心有不甘，在那一页反复研究摩挲了很长时间，所以有了细微的痕迹。

女儿看到那一页的法术是一个火灾局，也就是说这个房子迟早要遭火灾。而以前我们那一带的好房子主要是砖木结构，一旦遭受大火，基本上就是一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个女儿对父亲的行业规则大致是知晓的，她知道没有办法让父亲改变，但是为了保护自己小家庭辛苦的劳动成果，她决定想办法不动声色地破掉这个法术。

到了上梁的吉日，一切都按传统风俗的仪式往下进行，大师傅从房梁上抛下准备好的糕点和糖果，亲朋好友们在下面热闹地争抢，就在一切都进展得顺顺利利接近尾声的时候，大师傅将万年青培植到屋嵴正中小花池中，突然大师傅的女婿也爬上了房梁，并且用绳子将一桶水吊上了房梁。

正常在种植万年青的时候是不需要浇水的，因为江南一向多雨，这颗万年青就是天生天养，能种活了固然是好事，即使没养活，过两年也会有鸟叼来其他植物种子。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婿迅速将这桶水从房梁顶上向下泼洒。由于仪式已经进行到尾声，亲朋们已经逐渐转移到酒席那边，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大家太多的关注，看到的一些亲友也只当是一个小插曲，毕竟这些规矩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理解的。

但是一向健壮的大师傅在几个月后就过世了，这时有些人才想起来上梁那天的异常举动，慢慢有了一些猜测和传言，但是大家一直不知道大师傅的女儿是如何找到破解之法的。

如果说第一个故事有传言的成分，那接下来的这个故事是我奶奶亲自讲给我听的，虽然无法验证相互之间的因果关系，但确确实实看到了法术的痕迹。

据我奶奶说，他的父亲以前生活在苏北，曾经在清末取得过功名，是名武秀才，后来清政府被推翻，没有机会出仕，上世纪10年代就只身过来江南谋生。当时江南有一部分长江边冲积出来的滩涂地，因为有水患风险，原住民不愿意耕种，所以价钱极低。

外曾祖父购买了一些这样的土地慢慢耕耘，有了积蓄后，外曾祖父就请人建造了一栋三间瓦房，然后娶妻成家，正式在江南落户生根。奶奶是外曾祖父的大女儿，在奶奶三岁的时候，奶奶的母亲因为难产，一尸两命。

外曾祖父后来续弦，又生了两个女儿，虽然一家人生活小康，但是没有儿子在那个年代终是遗憾。后外曾祖母对奶奶非常好，奶奶在80多岁的时候提及后母仍然是满怀情感，这是外话就不赘述。按照当时的习俗，没有儿子是会遭受歧视的，很多重要的场合都不会被邀请参加，通常的解决办法是从同宗过继个男孩，以后继承家业承继香火。

外曾祖父眼看三个女儿逐渐长大成人，确实生不出男孩，就从苏北老家过继了一个侄儿带到苏南来抚养。就在男孩八九岁的时候，日本鬼子侵占了苏南地区。有一天这个男孩在外面玩耍，远远的看到日本人过来，吓得拔腿往家跑，结果被日本人一枪撂倒，倒在田埂上，痛苦地死去了。

过了几年，外曾祖父又过继另外一个侄儿，这个侄子年龄大一些，在族谱上记在外曾祖父名下，但是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外曾祖父供这个过继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舅爷读了书，在城里找了工作。这舅爷和奶奶三姐妹情感很好，一向都往来密切。

舅爷生了三个孩子，两女一男，第三个是个男孩，舅爷的这个小儿子特别调皮。到了六十年代初，这个小男孩10岁左右，在市区上小学。那个年代学校的厕所大多是旱厕，需要定期掏。有一天学校彻底清理旱厕，从坑里掏出来一个生锈的铁疙瘩，大家也不知道这臭臭的铁疙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随意地扔在一个角落。

结果这个淘气的小男孩，充满好奇，就想搞清楚铁锈下面是什么，上课时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用一只脚踩着铁疙瘩在地上摩擦，摩擦摩擦着铁疙瘩爆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原来这是以前日本人投下的炸弹，不是那次的彻底清理可能会继续埋在地下，但是它始终会爆炸。

外曾祖父就这样终究没有留下传统意义上的后嗣。所以奶奶一辈子对日本人都深恶痛绝，确实是国仇家恨，血海深仇！

到了七十年代，奶奶三姐妹早已都外嫁成家生子，外曾祖父母也老去过世，留下的三间房屋没人居住逐渐破败。村里要求要不就安排后人入户继承，要不就把旧屋拆除，村里收回土地平整后给其他村民做自留地。

三家子女谁也不愿意迁户口过去，怕名声不好听，最终决定拆除。那时拆房不像现在用推土机一推了事，而是要一块一块砖头拆下来，清理灰渣后码好以备再利用。江南旧时多用空斗式砌墙法，墙中形成空腔以便隔热隔音。当拆到东墙时，在墙体空腔中发现了三只倒扣的小空碗。

按村里老人们的说法，这是在建房时被人做了局，这个局预示主人虽然有吃有喝但空忙一世，没有后嗣继承香火。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法术确有其奥妙，但以前的时代，社会动荡，科技落后，人生无常，巫术与生活相伴，成为一些悲惨命运的注解。现在科学昌明时代进步，年轻人挂在嘴边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是这个时代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