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仙

我们村子叫谢广村，村里男性全部姓谢，没有其他姓氏。大概村子刚搬来的时候，地仙看了我们村里地势，说我们村是排形地，因为村子门前屋后都是水塘，水塘连着水塘，房子连着房子且沿着水塘由上而下建起，如同一放竹排游于河中，故名排形地。

杜家村在我们村子中段，他们村子是蟹形地，在蟹嘴的位置有一个大池塘。就像一只螃蟹伸出两只蟹钳存于竹排之下贪婪的吸着水泡。他们祖先来的最早，那时候方圆几十里都没有村落，所有的土地都是他们的。再后来谢广村慢慢壮大，已经和他们交织在一起了，外来的人乍一看以为是一个村子。

几百年前杜家村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村子经过这么多年发展还是十来户人家。村里年长一些的人依稀只记得一些传说，说是祖先因为身负某种诅咒，无奈背井离乡逃到这么远的地方，勉强发展到现在十来户。具体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也有传说可以习的法术，寻求破解之法。而附近最有名的地方就是龙虎山了。

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去龙虎山学艺，破除诅咒。”

村里商量良久，决定还是让他去试试，凑足了盘缠，奔走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龙虎山脚下。此时一条河拦住了去路，眼看就要天黑了，也没有船家。只能等明天上去了，又走了两里地找了一户人家，敲了敲门。

门其实是虚掩着的。

里面传来了一老叟的声音：“谁啊，进来就是，门没锁。”

年轻人推开了门，深施一礼道：“老人家打扰了，我来到此地想上到龙虎山学艺，无奈行至此处天色已晚，寻遍又无客栈，看你这里亮着灯，烟囱冒着烟，想必定有人在家，我便想来借宿一晚。”

老人家爽快道：“没问题，还没吃饭吧。我去叫老婆子多热两个菜，再去打点酒。”

不等年轻人回话，老人就奔厨房去了。

老太太端着菜上桌，年轻人忙站起身施礼帮忙。老太太不好意思道：“我来吧，我做惯了这些，您是客人，还请您坐下。田野人家，只有几个小菜，招待不周，请原谅。”

这次轮到年轻人不好意思了。赶忙道：“哪里哪里，我无奈至此，幸好你们收留才不至于流落荒野，感谢还来不及。”

老人打了酒回来，两人倒满了酒。老太太盛了小半碗饭，夹了点菜就去到了厨房。一老一少在桌上喝着聊着。

老人问道：“年轻人，看你样子也不过十七八岁，跟我女儿差不多的年纪。为何一个人跑这么远来到龙虎山。”

年轻人感叹道：“我今年十七岁，因为家族几百年一直人丁稀少，家族里年纪大的人说祖先曾经背负诅咒，我为了找寻解除诅咒的方法，想去龙虎山学艺，试着看看能不能解除诅咒。”

老人沉默片刻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妥，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是某种诅咒，这样的事情属于逆天改命，仅仅凭你一人之力怕是到最后伤及自己。”

年轻人叹道：“我也是没有选择，不想家族经历几百年磨难最后还是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两人都沉默良久。

老人说道：“其实我和我家老婆子一辈子无儿无女，看见你觉得很有缘分，你年纪轻轻就心有抱负。”

年轻人心里疑惑道：“您刚刚不是说有女儿跟我年纪差不多吗，我怎未见得？刚刚您又说自己无儿无女。”

老人说道：“我跟我老婆子在一起不曾孕有子女，十六年前，我跟我老婆子都做了同一个梦，梦见家里院子开满了桃花，还纳闷家里没有种桃树，怎么开了这么多桃花，往前走去，一颗最大最粗，开的最茂盛的桃树上挂着一个篮子，我上前取下来看见里面是一女婴，大喜过望。醒来看见老婆子也醒了，问了才知道我们两个做了同一个梦。这时突然就觉得门外好似有婴儿啼哭，我们两人急忙起来打开门一看门口有一个篮子，篮子里铺满了桃花瓣，里面一女婴在啼哭，说来也奇怪，这女婴看见我们两人就咯咯咯的笑，我们喜极而泣，想这莫不是哪位神仙给我们送来的。我们给她取名桃花，就这样她成了我们的命根子，桃花聪明伶俐，看见她的人都喜爱她。前几天的时候，张天师从京城回来途经这里，刚好桃花在院子里摘桃花酿酒，天师看见她后，下轿对着她深鞠一躬，他们低语一番后天师过来跟我说，要带她去观里修行，我很是不舍，问桃花的想法，她甚是乐意。我只能随她。这一去便是数日也没消息。如果你去了龙虎山上，也麻烦找到后帮我问她过得好不好。”

年轻人感慨道：“桃花姑娘定是一个奇人啊，如果我有幸上得山去，一定找到她，您放心吧。”

酒罢，老太太收拾了桌子，泡来了一壶茶。又去收拾一间房间。

老人说道：“年轻人尝一尝这个茶，这还是今年的新茶，山里面摘的野茶，有些地方把这茶唤作云雾茶。”

年轻人喝了一口，说道：“真是好茶，味道真的特别，茶香浓郁，粗犷，别有一番风味。”

茶罢，老人安排年轻人住下便回房休息去了。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喝了茶的原因，年轻人久久不能睡去。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想着明天是否顺利，想着想着想到了桃花，桃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生出来好似就是天选之子，而自己只是一介凡人。想着想着就这样迷迷煳煳睡去。

次日，年轻人起来，头昏昏沉沉的。他拍着脑袋叹道：“米酒香甜，也不可多饮啊。”洗漱完，他发现人家已经煮好了米粥等他吃早饭了。

年轻人心里一阵感动。

临走时，老人拉着年轻人的手说道：“我们虽认识不久，但也实属有缘，人生路上，切记，知难而退并不丢人。努力过就好。”

年轻人点头道：“我明白，这一晚上真的麻烦你们的照顾，甚是感激，无以为报。我临出门前拿了些许银两放在枕头底下留给你们。”

老人听后马上回家想拿回银子还给年轻人。

等他出来，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在山下远远就能看见道观，真的走起来还真是不易。往上看去，石头台阶如同一条石头雕刻的龙，往上看不见龙首，往下看不见龙尾。年轻人走到此处已经筋疲力竭了，捡了根木头当拐杖。实在走不动了，坐在台阶上歇了起来。天上慢慢乌云密布，这不好，要下大雨。赶紧找地方躲起来，不然被这凉雨一淋非病了不可。

他起身往台阶左侧灌木丛中钻了进去，想找棵大树避雨。可是这附近哪里有大树啊，都是手腕粗的小树，越进越深，不知走了多久这边的树越来越大，有小腿粗了。想着就这里吧，刚坐下就看前方好似有一山洞，想着找到一山洞避雨甚好。悄悄地来到洞口，看到洞口很干净，没有野兽的踪迹。轻轻地摸了进去，不料进去数十丈，越来越开阔，甚至有火炬蜡烛，照的洞里灯火通明，只见两位白须白发的老人，相对而坐。

年轻人凑上前去，一看才知道两位长者在下围棋。年轻人对围棋仅限于看得懂。两位长者下的太过投入，甚至不知道他来了。

他也深知观棋不语，索性把拐杖垫在地上坐着。看了半晌，也没看出胜负，这时左边一长者从怀里摸出一个桃子，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吃了一半随手一丢，桃子咕噜咕噜滚到年轻人脚下。年轻人就早上吃了点粥，现在早已饥肠辘辘了。看见百须长者没吃完的桃子，咽了咽口水，顾不得面子，悄悄捡了吃起来。吃完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身上的毛孔全部都舒张开来，身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又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来多久，年轻人觉得屁股有点麻，揉了揉发现垫在屁股下面坐的拐杖已经变成粉末了。心中不由好奇，再看两位长者终于下完了这盘棋。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时才发现旁边的年轻人，有点诧异，问道：“你是何人，怎来到此处！”

年轻人忙起身行礼回道：“我来此学艺，登山途中快要下雨，误入此处。在这给两位前辈赔不是。”

左边长者问：“你为何要来此处学艺啊。”

年轻人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

右边老人点点头道：“一人一族甚至一国兴亡皆有定数，怎么是你一凡人能左右的事情？况且此事不一定是某种诅咒，可能家族有某种病，甚至你们喝的水，吃的东西都能导致。不如就此回去，兴亡皆是命数，切勿想着逆天改命，还是随遇而安罢。”

年轻人说道：“我也不太肯定是什么原因。但是我总要一样一样去尝试，都劝我放弃，都说随遇而安，可是随遇而安对于我来说更应该是努力过后对结果好坏的坦然面对，而不是两手一摊的不作为。”

左边长者看着年轻人欣慰的点点头道：“你这样贸贸然的上去，是没人会见你的，把手伸出来吧。”言罢，用手指作笔在年轻人手中画了起来，沿着手臂内侧一直画到手掌。

年轻人看着手上若隐若现的金色图案，看不出个所以然。

白须长者说道：“别人看见这个图案，就知道是我让你来的，你且去吧。”

年轻人起身深鞠一躬。转身准备走。这时候右边的长者说道：“等一等，你想去的地方，和你所看到的地方，不是同处，还是让它带你去吧。”说着一抬手，身后出现一猴子。

跟着猴子出来了洞外，感觉如此陌生，刚刚还是小腿粗的树，现在感觉一人都抱不住了，心里甚是纳闷。猴子在树上飞快穿梭，年轻人勉强跟着，也来不及细想。跑了大半个时辰，年轻人竟也不觉得累。终于到了一个道观门口，猴子停留在这，年轻人对着猴子深鞠一躬，猴子转身消失在树林深处。

年轻人敲了敲门，一位十六七岁，面容俊俏若桃花的姑娘前来打开了门。姑娘脸红，心里诧异道：“怎么会有年轻人来到此处。”遂喊来师傅，张天师打量着年轻人，看见他手臂上的图案。点点头说道：“进来罢。”

转眼十年过去了，年轻人上山之后终有所成。想着下山去救族人于诅咒，救老百姓于危难，施展人生抱负。临下山的时候，师父赠宝剑一把，年轻人道别后负剑下山而去。

走到半途，当初给他开门的师妹桃花也下山相送，与桃花相处甚久，两人不免暗生情愫。看到师妹前来不甚欢喜。两人说着话很是不舍。年轻人看着桃花说道：“等我完成了我的事情，我就来找你，你要等我啊。”

桃花的脸瞬间红似桃花，她点了点头。

转眼到了山脚，前面就是一条河了，这条河就是当初来的时候那条河。数十年过去才知道此河名为“泸溪河”。

年轻人等了半天也不见渡船。刚好想到临下山师傅赠予的宝剑，故想在心爱之人面前表现一番。于是他拔剑道：“小师妹，船家久等不来，看我一剑断泸溪，到时我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说罢，掐诀念咒呛啷啷拔出宝剑，一剑临空噼去……一声巨响，前方河流硬是开出数丈宽的口子，就连前方山峰都一分为二。可是没过几秒钟，裂开的河流又重新合上了。

年轻人红着脸尴尬的笑着道：“无奈抽刀断水水更流”，山峰都可一分为二，却奈何不了这一河流水。

师妹桃花摇头说道：“还是我来吧，你到前面去，记住万万不可回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年轻人点头答应。只听得半晌后师妹才开始掐诀念咒，越念越快，越念越急，只见两边飞沙走石，只听得耳边风声唿啸似有万马奔腾地动山摇。泸溪河又缓缓左右分开。

师妹道：“师兄快走吧，后会有期，记得来找我，切记，切记不可回头。”

年轻人闻声后纵身一跃在河床走起来。走到一半想起十年来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心里越是不舍，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小师妹。不觉忘了小师妹的嘱咐，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瞬间河水盖满，年轻人永远消失在泸溪河。

有人说，师妹的衣服是师傅送的宝物，叫做“分山避水裳”。施法的时候需要解开衣服。也有人说年轻人根本没死，最后被人师傅救起来了。

桃花姑娘后来到了杜家村，在老河最下游建起一栋房子，上面一块匾，上面刻着“桃花庵”。

大门两边贴着对联：“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打开院子大门，院子里在有十几颗桃树。

推开客厅大门，客厅挂着一幅行书写的中堂，字体潇洒不羁。据说是一位落难书生逃难途经此处一时兴起作的，也没有落款。

上写着：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

后面来的其他村子发展到现在，多的几百户，小的几十户，而杜家村到现在还是十来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