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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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正月初四我跟男友一起从香奶奶家出来,我特意带着他绕到村西往米花奶奶家的老宅方向走去,远远的就能瞧见这座清末徽派的建筑已经早已没有往日的辉煌,周围整齐林立的楼房包围着,它就像一个佝偻的老人突兀也沧桑。
走近时映入眼帘的是刻着年迈裂痕的大木门,门上本该有的大铜环似乎也被哪个收破浪的给撬走了,我用力推了下门想进去看看,那种腐败阴深的感觉扑面而来,站在门外往里看,是一天井,大大的院子空荡荡的,墙角的飞檐仿佛将在下一秒就腐烂了,唯有一些杂草野花还开放着。爬藤的植物显得特别青翠,攀着墙,努力地伸展着,枝藤与清冷缠绕着,遍布整个墙,用自己的躯体,固执地守护着这个院子。
是啊!见证过百年沧桑变幻,随着最后一位主人米花花奶奶搬进村里建的老年公寓,这座多重庭院的晚清老宅,这里发生的恩恩怨怨也将写进历史。下次重启将是谱写另外的序曲。因为这所宅院最原始的主人家族旅居台湾跟海外,前两年出资给村里建了老年公寓、老年食堂等,村里作为礼尚往来把这所宅院赠还与他。他们的后人呢也准备等疫情稳定了就重新翻修这所宅院。
对于这所宅院起初在我眼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因为村里这样的老宅还有两座。只是从小我奶奶跟我妈妈就不允许我进这所宅院,其他地方任我皮,唯独这里我要是被他们知道我去过这里,妈妈不仅会很凶的斥责我,还会用竹条打我的小腿。我哭她自己也哭,而平时连我妈骂我几句都要出来护短的奶奶也在边上生气不搭理我,小时候有过好奇也问过原因但总是没有问到答案,没曾想妈妈跟奶奶们的“小秘密”要在20多年后才得以解密,解密的过程还源于我一场遥远的“邂逅”。
(二)
儿时看了太多的港剧武侠,所以对香港的三色台有了不一样的情结,大学毕业前夕拜托了大伯的帮忙去了那里实习,也就在那时认识了现在的男友,实习期还未结束,我又接到了读研的录取,又返回了帝都去念了两年的书。等我毕业再次去港的时候才体会到了职场的血雨腥风与光怪陆离。
感觉自己的性格根本无法在这样压抑又憋闷氛围里存活下来,也觉得自己很累,满脸爆痘内分泌紊乱的,当时在香港男友还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他也决定北上发展,他的经纪人为了给他打开曝光度,接了满满的剧集跟综艺,他已经无暇顾及我了。后来浑浑噩噩继续在港过了两个月,有一天在铜锣湾逛街遇上某社的总编,他看着我满是青春痘的脸暗示我说,他们海外站还缺人,中东站是出成绩的地方,想发展趁年轻,出国去吧!如果你有兴趣我给你举荐。
我听着总编的指点迷津,望向远处并不澄明的蓝天,眉头一皱,眼神犹豫,没有答话。
同年的八九月中东最热,不仅天气最热,那里局势动荡越来越厉害的日子,公子收拾了行李搭上了香港飞往开罗的航班,开启了战地24个月之旅。出发前我给自己取了个“战地公子”的雅号,心里谱写着是热血青春的大侠梦。
凌晨时分,身体失重,两耳嘈杂。海拔一万米,天幕是睡着的墨兰,云海是雪女的山脉,气流是躁郁的白烟,茫茫沉沉地包围在机舱窗外,看似无意,却阻挡一切的讯息。
机舱一片昏暗,几个人脑袋顶上开了阅读灯,如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空乘小姐姐早就躲在休息区不见踪影。我在座位上浅眠,做着不着边际的梦。迷蒙之中,感觉自己在穿越在枪林弹雨里,子弹嗖嗖的在耳边飞过,我背着双肩包一遍遍的在穿梭寻找着什么,突然一个小小的卷发男孩一脸污泥的在站在一堆尸体旁哭喊着妈妈,我想跑去抱起他的过程中有一枚迫击炮在我身边落下爆炸,这时一个有着深蓝色眸子,高鼻梁的男人护着我倒下,我努力的想睁眼看看他是否安然无恙,这时耳边的一阵嘈杂响起,我缓缓睁开眼,哦原来是做梦,轻轻的唿出一口气,头皮也一层微汗。
我双手扶着座椅,回顾四周这万米之上的封闭世界。第一次我从现实中“穿越”这神秘又古老的非洲大陆。我合上小桌板上的放着的平板,思绪还在刚才的梦里,眼前打发时间的小说已经淡然无味。
我在天幕上做着我的“英雄”梦,迎接我即将到来的未知剧情。其实多年后,我终于明白,当时的选择,那种干劲,与理想无关,与主义无关,只关乎自己内心的一点懵懂与对未来未知的守望与耕耘。而它随着时间的磋磨,已经永不再来。
眼看东方既白,霞光渐染,从黑夜到白昼,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像极里某种宗教仪式圆满结束。飞机开始下降,打开遮光板,调直椅背,我浑身的细胞仿佛已经被法老那最古老的咒语唤醒,它在沸腾,我期待见到以前只在书本和电视上见过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晨光隔着玻璃轻轻浅浅的散射进来。我周身散发出莫名的使命感,前面的人都站起来下飞机了,我身体不由大脑控制的张开双臂高唿了一句:埃及,公子我来了。坐我旁边的是一个毛发分配不均匀又有着狐臭的印度大叔,胡子是茂密的络腮胡子,头发却稀少蓬松肉眼就能数清的几根,他斜睨了我一眼,用我听不懂语言说了一句,我明显感觉到他在可怜我是个精神病,而我很同情他太太的鼻子。
我带着热情,揣着憧憬走下了飞机,随着人流边走边开启手机去取我的行李。手机上微信上弹出了一条信息,领导安排来接我的人有任务出去了,他委托了一位他的朋友来接我,信息里同时也把对方的照片发我了,照片里是个帅到我想舔屏的欧洲帅哥,而且是那种一看就是混血的帅,我庆幸这一切真的是太美好了。
然而一切的美好过于丰满就成了梦幻,现实其实很骨感。我在行李提取处等了半个多小时,所有的人行李都取完了,我发现我该闻到西伯利亚的空气了,对!没错我的行李丢了。我很确定行李里的东西是是我这两年生活里不可缺少的,它会是我组成未来日子里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抱着希望费力的跟机场工作人员用英语交涉,可是他们听不懂我的,我听不懂他们的。
当时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要塞些小费他们才会打通任督二脉听懂我说的一切。我知道欧洲的那个帅哥在等我了,但是此刻我不敢退场,总觉得自己一走,回来他们绝对矢口否认。交涉了四五十分钟,他们派去的两三波寻找行李的工作人员慢悠悠的踱步进来,朝我耸耸肩膀,告诉我,我的行李可能变成蝴蝶飞走了。最后公子的询问和恳求变成了歇斯底里,朝着他们吼叫也无济于事,他们还是依然那句变成蝴蝶飞走了。
我就这样孑然一身,连一条毛巾都没有的开始了我的征途。
出来见到了欧洲帅哥,真人比照片还要帅几分。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眶配着宝蓝的眼睛,头发是黑棕色,脸颊的线条也非常紧实。我腹诽还好有这样的容颜能缓解几分这丢行李的郁闷。可是一见面没有太多的寒暄他只是告诉我,他叫凯文,老萧是他朋友,以后你会是我邻居。还不忘抱怨一句你迟到了,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一个小时了,我在外面等了太久。我一边道歉一边说,我行李丢了。本来以为他会安慰我几句或者是他会给我想个办法,实际呢,他无言只专心的开车。把我带到公寓他指了一下哪个是我的房间,就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自己的门。呵呵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真的是让我哑口无言,我虽然不是性感大美女,但我这圆脸大眼的长相也还算可爱吧,最次肉眼就能分辨我还是个女生吧,这大老远都从东方飞来难道连起码一句假惺惺的关怀不该有吗?真的是这容颜带来的好感已经犹如凉透的洗碗水。
晚上老萧过来约我一起吃饭说是给我接风,这当然也有凯文。我也这才从老萧的嘴里了解到,他是老美的军医,来这里已经有两年。老萧继续说,凯文有20天的休假,所以你要是要熟悉这里可以先跟着他玩几天。站里这今天任务繁重没人陪你“扫街”。
好吧!好吧!谁让自己初出茅庐菜鸟一枚呢。来这里混得久的都是前辈。只能朝着凯文抛个友善又甜美的微笑说:谢谢你,请多指教。呵人家仰头灌下一口啤酒看都没看我一眼。接下来正式的第一天就是我好话说了一箩筐的求凯文帮忙,想想是否有办法帮我找回行李,可能是我的诚恳感动了上帝,他给凯文戳了下脑门,这男人居然同意了,带我去找一个叫“艾哈玛德”的高人,在埃及有个笑话:你要是在街上大喊一声“马哈迈德”,十个男人有五个回答应你,你要喊“穆罕默德”,满大街的男人几乎都会回应你。我庆幸这高人不叫穆罕默德。后来知道这人真的是高人,埃及政界和新闻界的人脉广到超乎我的认知,估计除了暗杀总统,偷渡黑工之类的他办不到,其他只要报酬到位,他都可以给你妥善处理。
高人在机场一番交涉后,我大概知道了事情始末,原来从香港来的航班降落后,行李飞机卸下,运往机场,过海关到提取,而我的行李是从航班上所有行李里凭空消失的。只是机场跟航空都不想承认是自己的环节里出了问题而已,后来在我暗运内力,整个人濒临爆发边缘时候,机场的一个负责大叔礼貌的用英文说了抱歉,又像领导人会晤那样跟我握手讲了一下中埃关系的友好,民间交往的亲厚。最后建议我走保险赔偿吧,行李事件就这样告一段落,临走我嗅了嗅鼻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机场工作人员官级比较大,发现他身上的狐臭味比其他更浓郁。我嗅鼻子的动作刚好被凯文捕捉,这个冰块人嘴角抽了一抽冒出了一句英文,呵呵译文“东方狐狸”。从此这个称唿在他那里扎了根。
接下来的20天,以至于后面的大半年,我跟这叫凯文的老美军医就开启了怼怼怼的日常,他的腹黑、欧式冷漠、盛世美颜等这些标签汇集给我就是一种感觉,我像一只小狗掉进了粪坑。
英文怼架我经常战败收场,有次我又怼的战败,气得在房间的过道门口用杭州话、老家方言、英文语无伦次切换着发泄。正过瘾呢突然他开门出来,吓了我一跳以为他要捏死我,没想到他笑眯眯的出来用我老家的方言的说了句:“口渴吗?歇会呗”。
好家伙,我差点没被自己惊讶的口水给呛死,是见鬼了吗?我脑子一片空白,当晚如果他不跟我讲出他会说我们家乡方言的原因,我可能会被自己的好奇给折磨死。他告诉我他有个中文名叫“卢以辰”,爷爷来自浙江的武义的xx村,好家伙!公子老家呀,我惊讶的腮帮子都要掉了,电视剧编剧都不敢写得这么巧,我亲弟叫卢以帆这是按家族辈分排的字“以”,好家伙这一脚的亲情支到了世界的这一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还有血缘。当晚我都没想着中国的时差,半夜三更的电话把妈妈从睡梦中吵醒,说起了这段相遇,终于也得到了小时候妈妈不让我去米花奶奶的老宅,问起原由他们又各自三缄口的原因。(后来一年多时光里跟那个叫卢以辰的欧洲男人发生的趣事、惊险的事、吵架的事等还蛮多的,来日方长我有空好好回忆再续,现在先说说老宅)。
(三)
1901年光绪27年,当年全村都为之沸腾喜气洋洋夹道相送章灵曾祖金榜题名,入仕为官。如今他辞官回村了,村民似乎还沉浸在那年曾祖考中状元的欢腾喜悦的那段记忆里无法自拔,时光却已经走了十年光景。1901年学过历史的都清楚,这一年“辛丑条约”签订,软弱无能的晚清朝廷已经沦为西方列强的“洋人朝廷”。
要挽救这腐败不堪的封建王朝,章灵曾祖自知一己之力无法回天,还不如请辞回村过一段闲云野鹤的日子,所以带着一家老小从外面回到了江南这座小村庄,曾祖家本是富裕家庭,彼时父母也已年迈无力打理家里的一切,儿子的回来父母非常的开怀,修葺祖坟,建房置田产,米花奶奶家的老宅就是这年开始动工,1902年的十月落成。
回村的往后十年里章灵曾祖又陆陆续续的生了四儿一女,排字筱字辈。其中我的太公跟凯文家的太公是一对双胞胎名为筱棣与筱霖。茁壮的树根,必然枝繁叶茂。儿女们渐渐长大,各自开花结果。
筱棣是哥哥也就是凯文家的太公,他是五个孩子当中最像章灵曾祖的,聪明又好学,相貌俊朗。他非常喜欢读书,也有野心。我的太公性格就截然相反,他喜欢安逸,也没有太多的追求。所以呢,当年各自成家之时,我的太公分到的东西还比凯文家太公的多,因为那是哥哥的谦让,但后面却是这一支成了家道中落。虽然这里面有几场火灾,也应世道不好田地收成原因。
筱棣太公呢,因为聪明上进他喜欢读书,喜欢外面的世界1925年他23岁,那时候成婚早,他已经是有一对儿女的爸爸了。但俗语有云,心怀世界的男人,女人的裙带是拴不住他的翅膀的,这一年他考进了黄埔军校。至此开启了他的军旅生涯,直到他撤退台湾,他留给乡下妻子的礼物就是两儿一女和老宅跟一大片田产。撤走的那一年,他们的长子文星就是凯文的爷爷已经30岁,这些年也是跟着他的父亲南征北战。最后也去了那弹丸之地。
1950年土改的那一年,筱棣太公的妻子玉芬已经48岁了,她的二儿子文海也已经成家,有了个六岁的女儿叫小婧,玉芬的女儿在解放前就远嫁到了几个县外的一个富户家,来往甚少。那会的米花老太太还刚从隔壁镇嫁过来不久的新媳妇,她的公公跟婆婆是筱棣太公家几十年的住家长工,土改之时的血腥写过多次,已经不想再去重提。像玉芬这样的家庭,老公儿子都是反G份子,而且都去了那弹丸之地的,即使主动交出田产房屋也不能幸免一难,米花的公婆因是多年的长工,比较得以主家信任,米花的婆婆嘴甜又有心计平时就哄得玉芬很开心,身份一直被划为得力的心腹。
其实土改之风还未到时,他们就已经闻到味了,她给玉芬出主意,田地、房屋这些面上看得见东西没法隐匿,那些银钱细软可以早早准备藏一点,土改的风会过去的,房屋没了,田没了。但手里有钱在,这些小辈就有活路。女人的弱点不是自身的贪,是母爱的光辉难以熄灭,当夜就听从这夫妻俩安排,让这夫妻就用箩筐挑出银元细软之类的去藏匿装了足足有七八个箩筐。(小时候偶尔听老一辈人说米花家发家史时候听过几次,当时也好奇早前有前人家的钱都藏家里的吗)。当时据说米花这个新媳妇房间的床底下都用藏了几罐用瓮子装起来的银元。
土改风吹得最狠的那会,本来玉芬他们主动交出房屋跟地契,自己一家搬到村北边最差的那几间瓦房去住。工作组感念他们的态度极好并不打算为难。哪知米花公公婆婆良心开始腐烂,开启杀人诛心。他们重新隐匿好从玉芬家挑出来的那些金钱细软,当然也包括米花床下的那几瓮。连夜去通知工作组,添油加醋的去数落出这些年在玉芬家受过的苦,万恶的地主是怎么虐待他们这些贫下中农的。说得工作组几个女同志掉尽眼泪,恨不得千刀万剐那些地主。最主要的一个信息是透入玉芬家是在扮猪保命,面上看着配合,其实土改前已经让文海把所有的现银都挑出去藏匿了。
那晚的凌晨,就砸门提审,捆了文海夫妻到村里破庙前的那块空地上,把他们拴挂在那颗歪脖子枣树上。只有脚尖点地。这边文海夫妻受审,米花的婆婆又跑去安抚玉芬,让她忍着点守住嘴,夫妻两个受点苦,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放了。直到四天后文海夫妻奄奄一息,玉芬觉得不对劲了,主动承认错误了,说是有隐匿的浮财没交代,是她跟米花婆婆这对老夫妻一起商量藏的。都藏在哪些地方,工作组带着人去挖,呵呵怎么可能会有呢,这边呢米花婆婆以头抢地的哭嚎自己被冤枉,拿着把剪刀戳着自己的脖子说要以死自证自己的无辜。这场挖浮财的事件,以文海夫妻死在了那个歪脖子上结束,后来六岁的小婧在这个父母死后不多久,在一次发烧后就不会说话了。香奶奶见过这个女孩,后来奶奶嘴里还夸这是个有灵性,很懂事聪明的小女孩,再后来有个雨后的黄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吸引她走回老宅,她掉进了老宅那口深井里淹死了。村里有传闻是被人害的。当时这个老宅已经有三分之一已经是属于米花婆婆一家了。
小婧走后的一个多月,玉芬心理完全崩溃,精神已经失常。不是傻坐在门口,就是喃喃自语的,我害了这个家,我害了这个家,恶人要血偿,断子绝孙是报应。喃喃自语几周后玉芬也是走了,穿着一身黑色对襟衣裳跟长裙,死在了老宅二楼的阁楼里,等发现的时候是有人闻到了恶臭,当时老宅三分之二还属于村里没有分到具体人家,那个年代那个氛围可能人的思想都在原始森林了迷路,他们都以为玉芬的喃喃自语是在给自己的一生总结,其实往后看个几十年并非如此。
玉芬的丧事是我爷爷跟几个本家的几个亲戚一起参与安排的,幸好参与!要不然90年代后代子孙们归来连哭的坟头都找不着了。
70年代末期,这座几重院落的老宅就像蚕食一样被米花的婆婆跟米花一点点给吞进了,从此这座江南老宅它姓徐。
也就老宅姓徐开始,怪事就开始了。米花的婆婆从他们完全买下这坐老宅后,有一天她在老宅二楼房间整理,就听楼下天井里有个男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就头往外伸出来看看是谁,就这么一个动作,她居然就从二楼摔了下来。真的科学都无法解释这一摔是怎么形成的。这一摔没死成,只是摔得脖子以下全部没了知觉,就这样一连在床上躺了五六年,最后死之前肉都已经在腐烂,白色的蠕虫爬出了天井里。米花生了五儿一女,在那个年代儿子多就像村里的一霸,我小时候有的印象里,米花奶奶就不太友好,她见我就叫我“豆芽菜”,而我奶奶就特别听不得这个外号,她看我奶奶生气就乐,那没几颗牙的嘴像一个幽森的山洞。跟周边的附近老太太干架是平常事,那些只生了女儿的家庭就被她指桑骂槐的说人家绝户,她家的天井是滚玻璃弹珠最好的地方,他的孙子跟我弟弟差不多大,每每他孙子带着我弟弟他们几个小伙伴去他院里滚弹珠他就拿出痰盂边骂边往院里泼尿。
财齐人不齐在她家呈现的淋漓尽致,他的五儿一女,儿子没有一个活过42,都是死于肝癌,女儿呢!嫁到夫家没到半年就在有一次洗衣服的祠堂里淹死,孙辈也是很奇怪,五个儿子里只有最小的这个儿子生了个孙子,其他四个儿子两个有生了女儿,但多少都是有点残疾的。剩下的两个还没活到娶亲就死了。
(四)
接下来聊聊我妈妈为什么不让我去这座老宅,还有我奶奶不喜欢的听到豆芽菜这个外号。
其实六岁前的记忆,我确实有点模煳。总感觉似乎有个梦罩着我。
91年的正月,我妈妈还是嫁给我爸才一个月的新媳妇,我家的老房子临河而建,夜深人静的深夜小河流水的哗哗声比白天放大了好几倍,我妈辗转反侧难以深睡,迷迷煳煳之间做了个梦,感觉自己来到一座山坳间,四周有一片的竹海,竹海中间有一间茅草房带篱笆院的那种,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剪着齐耳的短发,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满脸泥巴的在篱笆墙里喂着几只黄登登的小鸡仔,我妈想过去帮她擦把脸,她推了一下我妈,转身跑回茅草房里去了。转而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子很高,脸宽宽的,理着光头发型的老人拿着自制的竹竿烟斗笑眯眯的出来了,满脸高兴像是跟我妈很熟的打了声招唿:”阿珍你来了!坐坐坐”,对我妈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好久不见的长辈突然看见你,想关心你是胖了还是瘦了的那种感觉,我妈坐下,她跟我妈闲话家常,屋里的小女孩出来端了一碗水给我妈,也不说话也不打招唿,老人指指小女孩跟我妈说,呆会你走时候把她带走吧,这时小女孩看了我妈一眼然后跟老人说:“爷爷我要去另外家做自己的安排。”我妈正想问下,为什么让我带走?这小姑娘要去哪里?就被睡在旁边的爸爸那如雷的唿噜声给吵醒了,再想继续这个梦已经不可能了。早上醒来我妈把梦里的事情跟我爸爸讲下,我爸这个自以为自己上过一年大学,就是个合格的大学生,是个超级的唯物主义者,非常嫌弃我妈这种“梦境”。
隔了几天,妈妈跟几个奶奶在院子里聊闲天,又把梦境里的故事说给了老太太们听,他们听完都哈哈大笑:你说的那个老人很像是你家公,哈哈阿珍看来你要生女儿了”。迷梦解开之时我想我妈是娇羞一笑回应的。同年的农历腊月12,镇卫生所门口的条子凳上,一群老仙女、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在都在热情着急的等待公子来人间的那一声啼哭,我妈在产房里“鬼哭狼嚎”的声音已经消停十几分钟了,怎么还没听到他们期待已久的那声洪亮的报到声呢。门口外的这几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突然里面的助产护士出来喊家属赶紧去找急诊的医生,孩子不会哭(据我妈讲当时里面就只有这个护士)。她自己又转身回去帮我揉肚子啊,倒替着我拍打脚心之类的,等我爸爸把医生叫回来,快到门口时,我已经嚎出我那一声洪亮的报道声。
包好了小被子,医生还建议放在边上的小床上先处理下羊水什么的,那会的小镇卫生所没有空调,我家这几个小仙女本来心疼的都快哭出来了,还让这冻得乌紫的宝宝一人躺那挨冻怎么可能,直接拨开医生一把就把我抢在怀里,我奶奶觉得自己体温不够温暖,觉得我爸的体温合适,看我爸站在边上木头的样子想抱又不敢抱,直接被我奶奶骂了一句,笨蛋!
不知道是出生时候冻得太惨,还是真的有后面这段要写的渊源在,我六岁以前确实体弱多病,过敏性的支气管炎,咳嗽发烧是常事,好几次发烧都近40度,半夜烧到抽筋了,嘴巴乌紫,老妈哭着叫我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好几次烧到在傻子残疾边缘挣扎,全家照顾我真的费了太多心思也耗了太多的精力,以至于我弟弟跟我相差了7年,当时在村里跟我同年的小伙伴他们的二胎弟弟跟妹妹都没有这么长的年纪差的,最长的也就四岁。
我奶奶小院门口的马路就是村里的交通要道,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我要是在门口玩,过往的人看见我都会捏捏我的脸,并说一句:哦哟,这个小孩子真可爱,脸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再看看我的手臂跟双腿,又会很惊讶的说,这麻杆一样的手臂指甲都能掐断了,然后流露出无比担忧的眼神,我这一副头重脚轻的样子,会不会经常摔跟头。其实我小时候一点都不缺营养,爸妈虽然照顾我时又要兼顾着赚钱养家,但我有奶奶跟她闺蜜们这群老仙女看护,根本就不缺吃。奶奶院子里常年支着一只砂锅,经常咕嘟咕都的炖着东西,香味飘散整个院子。那里就是给我煮着营养美食。可是奈何我就跟只鹅似的,能吃但就是常年的闹肚子。爸妈带我去过医院无数次,甚至都带上海去看过几次,效果都不大,医院过来能坚持几天不闹肚子,后面又恢复正常。实在是不知道原因在哪里。慢慢的村里就有人开始给我取错号叫“豆芽菜”。
95年夏天双抢收稻谷的时候,我奶奶在晒谷场上用筢子给谷子翻好面回来,半路上遇见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询问我奶奶是否有古货需要出手,我奶奶说,平头百姓家哪有哦,我奶奶看他满头大汗,又快吃中饭时间了。就邀请他来家喝点水,吃个便饭。那人也不推辞,奶奶给那人煮了碗鸡蛋面,正吃着呢。在外面疯玩的我,风一样的跑回来,人还没到院门口嘴里就喊着:“奶奶,我饿了,我饿了”。刚跑到院门口,啪叽就摔了个狗啃泥。
奶奶给我端了面,边告诉我今天家里有客人,她是在提示我该打招唿了。我吃了一碗还觉得饿,又吃了一碗。这中途古玩男人跟我有客套几句,问我几岁啊,会认字了吗?但他应该在观察我。他摸了摸我的头,笑呵呵的夸我可爱,又欲言欲止的想跟我奶奶说点什么,我奶奶是个聪明人,觉得他想说的应该跟我有关,我奶奶就跟我说,面吃完了就去找小伙伴先玩会,再回来睡午觉。我刚撒丫子的跑出去,那人就跟我奶奶聊开了:“老人家,我呢做了很多年古玩生意,懂点歪门邪事的,我看您家也是善良人家,想说点自己看出来的,你家这个孙女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我奶奶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还好啊,人也机灵,会吃会玩,只是不太长个长肉”。那人又继续说:“不应该,她要是生在腊月份,绝对是克母又短命,活不过一轮的。”我奶奶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继续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什么根源吗?,难道这小孩是我家冤家?”那人又继续说:“老人家,您是面善的人,按常理这个小孩不该是来你家的,她只有一个生肖的寿命,她是来取她前世孽,你介意我给我她的八字吗?”。
那天我奶奶跟他聊天了很久,我模煳的记得,我好像回来睡醒午觉了奶奶才客客气气的把他送走。
我奶奶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出身,又经历过那么多风浪,她遇事都会思虑度量一回,我觉得这个古玩商人说的,她肯定不会跟我爸妈说。但她会放心里,因为后面她就经常带我去庙里烧香,以前她从来都不带我去,觉得我闹腾。
时间应该隔得不长,快入秋的样子,徐家阿婆给我做了套“婉君服”,刚给我扣好蝴蝶盘扣,我就模仿蝴蝶在院子里飞阿飞,突然边上阿香奶奶楞住了,用手推了推我奶奶:“老姐姐,伢儿!像不像一个人?”我奶奶手里还在整理我换下的衣服头也每台随口问了句:“像谁啊?”。阿香奶奶说,象不像当年文海家的小闺女?我奶奶楞了一下,努力的搜索着遥远的记忆,因为那孩子我奶奶也见得不多,那几年我奶奶也还是刚嫁给我爷爷的新媳妇,印象不深。阿香奶奶这一提醒,然后又发现我左手无名指内侧有一胎记,文海家闺女小婧也在一模一样的位置也有,我奶奶再把我妈妈初时做的梦,我出生那迟来的啼哭,以及古董商人那一次的谈话都过了一遍,内心已经无法淡定了。
当夜把我安排睡下,几个老闺蜜还有我爸妈就开始挑灯也会,我爸呢是个死理坚持唯物主义,奶奶说的就当听个鬼故事那样漫不经心,他被我奶奶骂了一通,踢出了会议小组赶去睡觉了。
我爸爸开始对怪力乱象有所改变的是,我奶奶走后几年,我爸去内蒙办事去了,睡在酒店的晚上因为认床久久不能入睡,刚刚迷迷蒙蒙的睡去,就看到我爷爷很凶的站在他面前骂他,你个不孝子,我找了你很久,你跑这里睡觉,我家房屋面前,被人乱盖的房子堵住了,进出门口都不方便,你不给我处理我找人打架去了。我爸梦中惊醒,后来内蒙出差回来,跑爷爷坟前去看,真的呢,爷爷坟墓门前确实被人建的新坟给堵住了,原来是那个坟主意外死于交通事故,匆忙建坟安葬的。我爸去沟通,甚至都愿意出钱让他们帮忙迁挪,对方也没行动。后来隔了半年多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自己重新选址迁走了。只是我妈听别人说,他家后人这半年经常有人不是摔断了胳膊或者后脑勺,甚至说骑自行车都能骑睡着了跌进沟里摔坏了门牙。
扯远了我们再说回奶奶们的会议结果,当晚讨论后,第二天我奶奶就带上了纸钱元宝去爷爷坟上跟我爷爷聊天,至于啥具体内容吧,我妈妈也没听见,不得而知。只是后来的日子,我奶奶跟几个老闺蜜就四处托人问那个古董商人的联系方式,或者是哪里有高人可以指点。后来还真打听到一个高人,在武义王宅那边有一个叫“马铺岭下”(音译)的地方有藏着一位高人,我奶奶跟几个老闺蜜带着我和妈妈一起去拜访,高人指点说:”这个小姑娘不肯过奈何桥,前世被人害的死在了水里,是要等待时机,去那户人家投胎复仇的。但是啊!你家先祖捡到她,劝了好一阵才来投胎,但犹犹豫豫之时耽误了时辰,跑得太急有一丝魄丢了……”
高人还说,让我奶奶看好我远离我前世去过的地方,24岁之前尽可能的远离水源密集的地方。至于找回丢掉的那一丝魄,我也无能为力,看你们家运势了。后来的后来就是我奶奶经常经常的带我去庙里,感觉小时候那几年附近的庙宇我都跟奶奶去过,去了必定要我吃碗那里的雪菜豆腐汤,哈感觉各个庙里的的豆腐都还挺好吃。还有奶奶经常会去村里的卢氏祠堂给祖先上香,然后就嘀嘀咕咕念叨一阵。知道这个秘密后的日子里我还曾经想过,是不是卢氏家族的祖先都组团出去寻找我这颗像豆芽菜的魄。
上一年级快开学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其实我也不确定是梦还是现实里存在过)我梦见在老宅的二楼,那里有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一张雕着龙凤的床,床边是一个圆形梳妆台,我跟小伙伴玩捉迷藏不小心闯进了那个房间,里面坐着一个头发很长跟我妈妈年纪差不多的阿姨,她笑呵呵看着我并朝我招手说,过来呀,我这里有你喜欢吃的薄荷糕。然后随身转过去把装糕点的盘子上。我想吃但又不敢去拿,就站在那里,她过来把我牵过去,让我坐在她边上的凳子上,递了块薄荷糕放我手上,然后又捏了捏我的脸说,吃吧,不要怕。我咬了一口,她开心的帮我擦了擦嘴角的残渣,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一样:“这下好了,会平安长大了。会有出息的,照顾好弟弟........”。其实红面还与一些的,时间太久了,高中时候还能记得一点的,现在要写反而忘了。只记得我吃完糕准备回家时候,她问我能不能叫她妈妈,我想都没想就告诉她:我自己有妈妈呀,然后又很担心的问了她一句,阿姨,我不叫你妈妈,你不会让我赔你薄荷糕吧,那我都是吃完了的,要赔你要找我奶奶哦。她笑笑的看着我摇摇头说,我不找你奶奶赔,我说那好我走啦,就跑了。
这件似梦又不知是不是梦的经历,现在回忆的惊喜是两年后我妈真的给我生了个弟弟。还有就是我上一年级后,身体就开始好了不拉肚子,也不像豆芽菜了。更神奇的是,后来有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子说她在老宅玩捉迷藏,见到长头发的鬼了,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下来摔折了手臂。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贪玩不小心滚下来怕挨打找的说词。
花非花,雾非雾,有些事情现实无法解释,但未必都是虚。
因果不可改,智慧不可赐,真法不可说,无缘不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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