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黄仙的胡四奶奶

老家有个习俗：每逢初一十五烧香供祖。

而胡四奶奶家供的不是祖上，是黄仙。

她家客厅里摆有一尊黄仙的塑像，每月初一十五她都会烧香拜它，她不仅自己拜，还要求后人也得拜它。

听爷爷说，胡四奶奶以前是个苦命人，现在过得好了，都是有黄仙暗中保佑的。

这事要从胡四奶奶身世说起。

胡四奶奶出生贫寒，家有三个孩子，她排老二，上有个大哥，下有个妹妹。也不知是排中间的原因，胡四奶奶从不被父母宠爱，十四岁那年就被父母因闹灾荒，为了换口吃的养活家里唯一的男丁——她的哥哥，卖给了别人做童养媳。

可做童养媳不到三年，胡四奶奶那肺痨病的男人就病死了，婆婆看她还是个姑娘，就不想连累她，把她送回了娘家。

回娘家后，胡四奶奶不受家人待见，觉得她是个“克星”，克死了自己的男人，就以“家里困难”让她补贴家用为由，将她送出了家门。其实就是不想她在家里，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叫她滚，只能以补贴家用的方式“驱”她出门，把她送去了村里的产婆那里学帮女人接生，做接生婆。

按旧时的礼节，未婚的女人是不能做产婆的，是怕以后婚后不好，会晦气，虽然胡四奶奶是“嫁”过婆家的，可被退了回来，一般被退回来的女人，大多都还要再嫁人，所以“产婆”一职还是不适宜的。只是胡四奶奶没权选择，只能听命于父母，产婆看胡四奶奶肯学，也乐意收徒弟。

学了几天接生地知识，产婆就带着胡四奶奶去帮人家接生孩子。刚开始，产婆负责接生，胡四奶奶在一旁观看或帮忙，一开始胡四奶奶亲眼目睹到女人生娩时的“血腥场面”，不是吓得想吐就是连做好几晚噩梦，后面慢慢看惯了，就习以为常了，也适应了。

适应后，产婆就开始让胡四奶奶接生，她在一旁观看，胡四奶奶上手后，俩人就一块给人家接生，俩人分工合作。

可胡四奶奶做产婆只做了三年就不干了，只因19岁那年，奶奶接生遇到了一件离奇诡异的事。

那年，她的产婆师傅过生日，当天夜里就有人来找她俩接生。按风俗，生辰日是不能给人家接生的，胡四奶奶只好独自去帮人家接生了。

可谁能想到那人家的女人生下来的却是一只黄鼠狼，把胡四奶奶吓得不轻，正想问那一家大人，抬头却发现那一家子都不是人，是成了精的黄鼠狼，吓得胡四奶奶撒腿就跑了，鬼哭狼嚎地跑回了家里。

产婆的家是在村尾，胡四奶奶的家在村头，因家离得近，胡四奶奶急得乱了风俗，就近原则跑回了家里。

那时候规矩多，按我们那边那时的风俗，刚给人接完生的产婆是不能第一时间跑回家的，得在外面的屋子过夜。

胡四奶奶的父亲看到她大半夜的鬼哭狼嚎跑回来，还说这么一番诡异事，她的父亲半信半疑，怕奶奶在外面过夜遭事，就允许胡四奶奶回了家，毕竟家里人气多，阳气重。

第二天，胡四奶奶逢人就说昨晚遇到的诡异事，有人信，有人不信。信的人说胡四奶奶可能是遇到了妖精鬼怪生孩子了，她也是刚过完生日不久，运气不好，容易被鬼精缠上了。我们这边有这样的说法，一般命不好的人过生日，不久会生病或最近会被非人的东西缠上。不信的人跑去胡四奶奶昨晚接生的地方，看到是一片林子，啥都没有，就讽刺胡四奶奶胡说八道。

胡四奶奶懒得理别人的嘴怎么说，怕得不敢做产婆了。

也逆了家里一次，跟着村里一个常年外出打工的老乡去城市入了厂。

胡四奶奶上了半年班靠省吃俭用存了点钱，回家过年就比别人体面了些，也开始盲目“逐流”，看到村里的青年人喜欢玩什么，她也玩什么。

那时候，每逢过年村里都会有庙会，庙会上会有给人算命的先生。

六十年代的人们，思想还是比较单纯的，都有种想对未来“未卜先知”的好奇心，自然就免不了找人算命。

胡四奶奶看到村里人都去庙会算命，她也找了个算命挺灵的先生看命。

算命先生一看她生辰八字恐慌地对她说，她今年有车祸之灾，恐有生命之忧，叫她今年内不要外出打工，待家里，平时也尽量少出门，才可避免车祸。

我小时听村里老者说过一段话，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因为对未来充满无知，才去算命，得知未来的事后，却总会产生一种选择性的情感，说好的就爱听，不好听，就往往是不太相信。

胡四奶奶也是这样的人，说她不好的，她不信，给了钱就走了。

过了年初七，胡四奶奶和其它外出打工的人一样返城谋生。

可就在胡四奶奶从村里等摩托车载她去县城坐大巴的路上，她差点被大货车给撞了。

这事听当年村里人说也挺诡异，平时胡四奶奶人都是机灵机灵的，那天也不知怎的，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走路都有气无力，病歪歪似的，走路都不看路。一辆大货车从她前面驶来，她看也不看就走上马路，而她的位置又恰巧是盲区，司机看不到，差点就把她给撞飞了。幸好有只黄鼠从山坡上蹿了下来，掉落到了路中间，司机看到黄鼠一个激灵急刹车，胡四奶奶才只是轻微擦伤了一下。

那次以后，胡四奶奶信了算命先生的话，那一年都在家里待着，断消了外出打工的念头。

保命要紧，也不顾家里人的阻拦和外人对她的偏见，去街上买了尊黄鼠像，带去庙里开了光后带回家里供着。

胡四奶奶总觉得自己能逃过车祸一劫，是拜黄仙保佑。

人呐，总不能忘恩负义吧，就这样胡四奶奶供黄仙就和供祖先一样。

在五仙中，黄仙最属人厌恶，因为它老爱偷吃鸡，就如小偷一般遭人恨。

村里人不懂胡四奶奶供黄仙之意，也讨厌她供黄仙，就觉得她不正常，骂她傻，一时间，谣言四起，人人都觉得胡四奶奶是傻了，是个傻子。胡四奶奶的名声从此受了影响。

胡四奶奶的父母怕谣言再传下去，对他家不利，就赶紧又草率地把胡四奶奶“嫁”到了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男人是个又老又穷的老农民，只因人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的彩礼钱够多，胡四奶奶的父母就把她嫁了过去。

胡四奶奶嫁过去后，那老男人就后悔了。因为胡四奶奶是带着黄仙的供像嫁过来的，供黄仙的胡四奶奶让老男人觉得自己被骗了，讨了个傻子。

人都是供人的祖先的，哪有人供一动物为祖先的说法？

嫁人后，胡四奶奶因供黄仙没少被男人揍骂，直到两年后，她为夫家生了个男孩，她不见天日的日子才有了希望。母凭子贵，男人看在儿子的面上，没再揍她。

生下第一个男孩后，胡四奶奶又接二连三的给老男人生了两个儿子。那时的农村，都以生儿为荣，有了三个儿子后，老男人似乎懂得了疼女人，对胡四奶奶渐渐好了起来，也默认了胡四奶奶不被外人理解的供黄仙的行为。

有了男人的默许，胡四奶奶拜黄仙更积极了，她总觉得自己能逃过车祸，能生到三个儿子都是因得到黄仙的保佑，不仅逢年过节，初一十五供香祭祀，只要是家里有喜事，她都得烧香祭祀。

如今，胡四奶奶九十多岁，儿孙早已满堂，但她还是逢年过节，每月初一十五或家里有喜事都会拜祀黄仙，她的子孙们不明白，老是问她，干嘛老是供奉黄仙，人都应当供奉自己的祖先就好了嘛。

胡四奶奶却幽默地说：人呐，其实也是动物，只是我们人是高等动物，之所以高等，是因为我们有人性，但动物也有灵性，当年，若不是一只黄鼠狼突然蹿出来救了我一命，我恐怕早死喽！人呐，要懂得感恩，要学会知恩图报，要不然，人还不如动物呐。

胡四奶奶是老了，可脑子不含煳啊，若不是她当年给黄鼠狼接了生，后面遇车祸也不会恰巧被黄鼠狼给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