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定情信物不能要

上世纪七十年代，爷爷带着工程队在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修路。工程队由家乡当地的青壮年小伙子组成，每年春分前召集完人手，直到过年前才回来。

工程队里的小伙子都是别人家的儿子和丈夫，在外没有长辈约束，爷爷就成了这几百个年轻人唯一的长辈。爷爷对他们很严格，背地里被人问起，他总说，我把别人的儿子带出来，到了过年必须全须全尾的还给他们妈妈。因此，工程队纪律格外严明，基本不会出意外，直到那一次......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叫林国安的小伙子过来盛饭，爷爷看见他的手腕上多了一个平时没有的银镯子，细看就发现是当地少数民族的样式。爷爷问他，他只说是自己买的。因此爷爷也没有把这个镯子放在心上，只是提醒他，和当地民族打交道一定要“正道”，不能贪小便宜，不然会吃大亏。当时林国安满口称是。

过了三个月，路段工程结束，工程队要回来了。收拾完所有东西，工人也陆续上完车。出来不到二十里路，行驶至一条山涧附近，刚刚离开民族聚居的范围，就有工人喧哗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喊爷爷赶快过去看。

林国安不知什么原因，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很快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爷爷赶紧叫停车队，把林国安抬到一张皮卡车上，让其他车先走，挑了几个小伙子，掉头送林国安回民族聚居区的卫生院。

没想到的是，皮卡车掉头没走几米，林国安瞬间就清醒过来，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和刚才奄奄一息的样子判若两人。

爷爷问他有没有癫痫病史？有没有吃坏东西？林国安都一一否认。

爷爷想赶快回到家乡，好带林国安去仔细检查检查。于是又让皮卡调头，去追赶车队。

那条山涧仿佛有什么魔力，皮卡车一开到山涧位置，林国安又开始抽搐，口吐白沫，面色乌黑，而且好像比刚才更严重了。但车子只要调头往少数民族寨子的方向开一段，他又奇迹般在几秒之内痊愈了。如此往复好几次，爷爷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爷爷让车子停在路边，神情严肃地问林国安：“国安，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想想家里的老婆儿女，我们出来为了什么，你命不要了？”

林国安听见爷爷这么问他，顿时扑在爷爷的脚跟前，一米八几的小伙子哇哇大哭：“叔叔，你救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想回家。”

原来在三个月前，林国安在寨子里认识了一个女人。林国安刚见她的时候，她在河边洗衣服，辫子又黑又长，眉毛弯弯的。林国安看呆了，但是没敢说话。反而她看着林国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骂了一句“呆鸡”，然后端着洗衣服的木盆走了。

之后，林国安总去那条河边，有时候能遇到她洗衣服，有时候遇不到。遇不到的时候他也在河边呆呆地等着。

一来二去，两个人渐渐熟识了起来。

原来姑娘名叫娜答，是寨子里大摩的女儿。林国安忘了自己原籍有妻有室，有儿有女，他此时只记得，娜答是他的神女。他手上的那个银镯头，就是娜答给他的定情信物。

娜答说，要他一辈子离不开自己身边二十公里。他当时以为只是海誓山盟的情话。

当离工程队返乡的日子越来越近时，林国安开始躲着娜答，直到这一天，仿佛再也跨不过这条近在咫尺的山涧，林国安才明白，那不是什么随口许诺的情话，而是实实在在的咒语。

爷爷听完之后，准备好茶糖礼品，带着林国安主动找到寨子里的大摩，也就是娜答的父亲。娜答始终没有露面，大摩十分生气，并且告知，娜答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大摩斩钉截铁说，娜答是自己的亲女儿，只要娜答不愿意，自己到死那天都不可能违背女儿的意愿解了林国安的咒。

爷爷左右为难，并且认为是自己对林国安约束不严，才造成如此局面。于是，又带林国安找到另外一个寨子里特别闻名的大摩，人们叫他“水师”的人。

水师家是一个四合院，靠东的正堂屋里，除了主客坐的几把椅子之外，还有一个特别大的水缸，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爷爷向水师叙述了来龙去脉，水师特别为难地摇了摇头，说事情不好办，只能尽力试试。

水师让林国安脱光衣服坐在那个大水缸里，然后吩咐家人打井水来往缸里倒，直到水淹到林国安的肩膀才停下。然后水师回内屋，取出一块不知哪个朝代的银锭，放进缸里，银锭马上沉底了。接着水师口中念念有词，说着少数民族的语言。

令人惊叹的是，那块已经沉底的银锭，居然随着水师嘴里的话越念越快，浮上了水面！

银锭在水面浮了十几秒，水师不再念念有词，那银锭又沉了下去。

银锭沉下去后，水师让林国安出来，穿好衣服。水师摇了摇头，告诉爷爷，自己没有办法解林国安的咒，这是他的因果，需要他自己偿还。自己能做到的，就是替林国安延缓二十天的时间，他可以回家乡和妻儿告别。但是二十天后，他必须回来找娜答，否则就会暴毙。

爷爷心里非常难受，带着林国安回到家乡，这次再过那条山涧的时候，林国安安然无恙。

我问爷爷，林国安后来回去找娜答了吗？那他的家里人怎么办？爷爷反问我，你记得每年过年我都带你去看的张姑妈吗？她并不是你的姑妈，她就是国安的原配媳妇。

“国安回去找娜答了，儿子六岁那年在池塘游泳溺死了，老母亲也早就不在了，你张姑妈却没有再嫁，一直一个人生活。”爷爷说。

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爷爷讲的众多经历里我最不喜欢的一个，我感觉张姑妈很可怜。因为按照当时小孩子的想法，总希望事情能有一个圆满的大结局。但是后来想想，该怎么结局呢？林国安要是回家了，那娜答怎么办？娜答又做错了什么？现实与故事总是有很大差距，人生往往不得圆满。天命因果，人力所不能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