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赶尸匠求婚，你敢嫁吗？

姥爷在世时，常听他讲，我们家是从湘西迁来此地的，为的不是逃灾避战，而是远离那里的封建旧习。

相信很多人都听说过湘西有赶尸的传闻吧，其实在以前湘西赶尸是真的存在过。

我姥爷就是一名赶尸匠，听他说他的过往，让我对他又是敬佩又是替他苦难的人生感到可惜。

姥爷出生在1911年，时代还属清朝。

因那时时局动荡不安，姥爷没有出去过大山外的世界，只能困在深山老林的村子里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生活，然而勤劳干活依旧是饱一顿饿一顿的贫民日子。

家穷，姥爷没上过私塾。到十八岁那年，姥爷为了改变家里的贫寒去拜了村里的牛二劳为师，学得就是赶尸。

姥爷做赶尸匠，家里是十分反对的。一来做了赶尸人，终身不得娶妻生子，这是做赶尸匠的规矩；二来赶尸人晦气，不吉利，那时老家有“宁做抬棺人，莫做赶尸匠”的说法。意思是，给人抬棺，虽然工作也是很低贱很晦气，但起码能讨媳妇，做赶尸匠等于是绝了户。

但姥爷不听劝，为了混口饭吃，死活都要去做赶尸匠。因这事，家里人差点和姥爷断绝关系，是祖奶奶心疼姥爷，才顺了姥爷的意。

但赶尸这一行，不是人人都能学的，它有门槛，一要身强体壮，二要胆大，三要长得凶神恶煞和相貌丑陋，毕竟常言“鬼怕恶人”嘛。

姥爷刚好符合以上三点条件。

姥爷入了赶尸门，就很少待家里了，和师傅牛二劳住在了一起。

牛二劳最开始是从教姥爷画符一步步来的，后看姥爷学的快，牛二劳便破了例，先教会了姥爷一系列赶尸手艺——七窍防腐术、尸体的站立功、行走功和转弯功。

按规矩，刚入门的赶尸匠学了画符后，要去锻炼过胆子，成功后才算真正入了赶尸门，才能学后面一系列的赶尸手艺，然而姥爷破了这个例，先学了手艺才试姥爷的胆量。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牛二劳叫姥爷拿一片桐子叶放在深山老林的一座旧坟上做好记号，然后第二天深夜去将桐子叶取回来放在另一个新坟上。

姥爷一开始是有点害怕的，但为了混这口饭吃，他壮起胆子干了。那时做赶尸的都是高风险高收入。

姥爷顺利通过胆量考试后，才正式干起了赶尸匠，和师傅一块赶尸。

后来，师傅老了，就退出了赶尸队伍，让姥爷全接了手。

姥爷做赶尸人一直做得相安无事的，直到1941年日军入侵了大半个湖南地区，一个名叫狗娃的八路无意闯入村里，姥爷的赶尸就变了味，开始利用赶尸帮红军运军火、粮食以及药品。

这就是我敬佩姥爷之处，他虽未上过私塾，目不识丁的，但还是有家国情怀的，也深明大义。

日本投降后，又陷入内战，在湖南还没被解放，还在国民党管控的时候，姥爷因为抗日时帮过红军，被人举报了，入过大牢，经过几番毒打逼供后，姥爷对那些事情依旧只字不提，最后国民党人员自知无果才放了姥爷。

姥爷回到家后，有共产党的人偷偷来找过他，叫他加入党组织，姥爷也想过加入，奈何放不下家里，也顾及家里人，就放弃了入党。

改革开放后，政府废除封建旧粕，姥爷得到了“自由”，不想再受赶尸匠的束缚，追求民主，弃了赶尸匠一职，同时也获得了爱情。

姥爷谈的第一个女人不是我姥姥，是隔壁村的一个曾被鬼子糟蹋的中年妇女。

那时候虽是开放了，但很多人脑子里还残留着封建迷信的思想，认为姥爷以前做过赶尸人，是绝不能结婚生娃的，中年妇女的父母瞧不上姥爷，以死相逼闺女，姥爷被迫分了手。

后来，姥爷在矿场上才认识了姥姥。姥爷认识姥姥时，姥姥五十岁，姥爷七十岁。

姥姥在她家里排老大，下面有四个弟妹，小时家庭拮据，父母又重男轻女得厉害，姥姥没上过学，满十二岁就被自己父亲送去了矿场做童工补贴家用。满十八岁，就被贪财的父亲卖给了别人做小老婆。

姥姥的第一任丈夫在娶姥姥之前，就娶过媳妇的，只是那媳妇生不了孩子，又不肯离婚，男人为了传宗接代只好又娶小媳妇。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姥姥进门后，也一直没生到孩子。姥姥三十岁时，男人和她离了婚。

那时农村还没有现在开放，到处还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女人离婚是天理不容的事情，姥姥的娘家也很封建，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接受姥姥回娘家。

离婚后，姥姥没地方住，本来是栖身在村里一个废弃牛棚里的，可娘家人觉得她晦气，把她撵出了村。姥姥流落街头后，一家面馆的女老板同情她，收留她做了洗碗工。

姥姥念面馆老板的恩情，在面馆干了二十年洗碗工，最后因风湿病实在干不下去了才辞了职，托熟人找了份在矿场做文员的工作。姥姥能识字也是之前在面馆做洗碗工时，面馆老板教会她的。

姥姥认识姥爷后，像找到了依靠，每次心情不好，她都会找姥爷哭诉，时间长了，两人就有了感情。

可惜姥姥和姥爷的“黄昏恋”遭到了姥爷村里人的反对，他们并不是出于“好心”的劝姥爷当过赶尸人，不能结婚生娃，而是出于嫉恨姥爷老了还能谈到媳妇，特别是姥爷的兄弟，他们一致认为姥爷是绝了户的，谁能想到，他老了还能谈到姥姥。

为了破坏姥爷和姥姥，村里反对的人到处说姥爷老不正经，老了还找媳妇，到处唱坏姥爷的名声。

姥姥不介意姥爷名声臭，和姥爷两情相悦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可能是年纪大了，姥姥和姥爷在一起两年了，也没生到孩子。姥爷邻家的孩子却得了一种怪病，不仅邻家一户，村里好几户人家的孩子都得了这种病，连姥爷堂哥家新生的孙子也得了这怪病。

也不知谁撒播了谣言，说是曾经做过赶尸人的姥爷坏了赶尸人的规矩，遭天报复了，所以村里的孩子才会得怪病。

一时间，村里人人都恨姥爷，不是见着他俩就躲，就是路上碰面了也会唾两口贱沫。孩子得怪病的那几户人家尤为偏激，一看到姥爷就要撸起袖子喊要打死姥爷。

受村民影响，姥姥想过放弃姥爷，是姥爷真心想和姥姥过日子，不肯放手，死缠烂打，老俩口的日子才继续过。

姥爷怕村民伤害到姥姥，也答应姥姥要离开老家去外面过日子，便带着姥姥南下来到了广东安家。

俩人到了新地方落脚后，姥姥想要个孩子，那时“试管婴儿”已问世，姥爷想圆了姥姥的心愿，千里迢迢的去了北京做试管。

年近六十的姥姥做试管失败了两次，托祖宗保佑，第三次后终于成功有了和姥爷的孩子。

老来得子，姥姥和姥爷异常欢喜。

生下女儿后，姥爷心疼姥姥年纪大了，没有再要孩子。

那女儿就是我的妈妈，几个月大时，姥爷想带妈妈“认祖归宗”回老家湘西拜祭祠堂，却遭到姥爷的兄弟阻拦，他们依然忌讳姥爷当过赶尸人。在以前，赶尸人阴气太重，一直都被人当成“太监”来看，认为这样的人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而且姥姥年纪也大了，不可能生育到孩子，妈妈的身份遭到质疑，被认为是收养来的“野种”，没能入姥爷家的祠堂。

姥爷抱着妈妈愤怒离开养了他十几年的家，从此再没回过老家湘西。

后来妈妈长大了，结婚生孩有了我，再后来姥姥姥爷年纪更老了。姥爷临走时，冲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说女孩子不能嫁山旮旯的地方，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曾经的经历，让他一辈子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