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香

最近几天夜里儿子睡觉不踏实，之前都是醒了吃完奶转身就睡，这次从大年初一到初七夜里，每到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他都会醒来哭上一会儿，一开始是不睁眼的小声哭，后来是睁开眼环顾四周，然后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转身使劲抱着我的脖子嚎嚎大哭。

一开始我以为是过年放鞭炮被吓着了，想着过了这几天就会慢慢好起来。谁知道后来这几天夜里闹腾的越来越厉害，从一开始的一夜就醒一个来小时，发展到后面这两夜每隔两个来小时就醒了哭一会儿。看着孩子哭闹的样子，当妈的心里难受极了。

初八早上起来，公公看着孩子精神还是不好，提醒我说：“二宝应该是被什么吓掉魂了，还是给他去观香收收魂吧，这两天白天也缠人，不愿意下来玩，就让人抱着，睡觉也不好哄睡。”平时我上班，都是爷爷在家带孩子。

公公的话提醒了我，去年冬天从供暖开始后儿子基本上没有下过楼去玩。这也就没有招上什么东西的机会，这不年前立春了嘛，天气暖和了，大年初一一大早我们带着孩子回老家到晚上才回来，年初二到初四每天又带着孩子去姥姥家。平时不出门不会被吓到，这大过年的出门多，说不准就被啥给吓着了。而且儿子又是从大年初一晚上开始闹腾的，这么一分析，我想儿子看来是真的被吓到了。

我对民间那种观香给孩子收魂的还是有些相信的，因为闺女小的时候经常被吓着，去观香后马上就好了。于是，我给观香的妹子联系，约好了时间就带着儿子的衣服去了。

到了观香妹子那里，妹子就只问了孩子的名字然后直接上了香，在香烧着的过程中，妹子开始给我说从香上看到的内容。

妹子告诉我，孩子吓着大约一周了，她指着朝西南方向的一根弯曲的黑香告诉我，儿子被阴人跟着了，这个人在西南方向（是根据当时观香的地方说的，正好是老家的方向），是少亡，如果活着现在应该四五十岁了。

我一听心里一紧，莫非又是他？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到几年前，正要好好的回想当时的情形，又被妹子后面的话带到了眼前。

只听观香妹子说，这个阴人是不是家里没人了？怎么不给他超度一下呢？他现在缺吃缺喝没钱花，但凡有人给他抄抄经文，准备点衣服啥的烧给他，他也不至于常年游荡在外，他的阴寿还长着，没法去投胎……

我疑惑，问妹子，我们回到老家一直没出门，怎么会碰到他呢？妹子说，大过年的，他无家可去在路上游荡，应该是跟着去你家拜年的人到你家了。

真的有这个人存在，而且和妹子说得几乎一样。我常年不在老家住，对这个人只听公公婆婆和老公提过几次，之前闺女有次被吓着也是因为他，而且婆婆也有被他吓到过，情况如此特殊所以一直记着。

现在听了妹子的话，我的头皮瞬间发麻，脑子里自动开始搜索关于这个人的信息，细枝末节一点也不敢放过。可是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只能拼凑出一个残缺不全的故事，看来还是需要回去问问孩子爷爷。

过了一会儿观香妹子拿出几张黄表纸，折叠了几下，口中默默地念着什么，轻轻地把叠好的黄表纸竖立在香的旁边，顷刻间，黄表纸被引燃，燃烧后的纸沫带着火星一下子窜到黢黑的屋顶上，被屋顶挡住的星火慢慢飘向房间的各个方向，如此三四次以后，那根黑香突然断掉，香灰落入灰坛中。只见妹子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紧接着她用手指在香的上方隔空抓了几下，然后慢慢地铺送到儿子的衣服上，如此抓了几次后她又捏了一点香灰涂在衣服领口处。妹子告诉我已经把阴人送走了，让我回家第一时间给儿子穿上这件衣服，一定不要抖衣服，要直接穿上并让孩子睡上一觉，孩子睡醒了就好了。

回到家，我给儿子穿上衣服，告诉公公二宝招阴人跟着了，是个男性，少亡的，活着的话应该四五十岁了。公公立马说是那个谁。这里我用A代替吧，不想对逝者造成过多的干扰，只希望他能得到好的超度，不要再来影响我的孩子。

我对公公说，前几年闺女小的时候，有一次周末婆婆来市里看闺女，不知道为啥，闺女只要看到婆婆就开始哭，更不让婆婆碰她。而且奇怪的是看不到婆婆立马就好。一开始不知道原因，婆婆一度以为是闺女长时间不见她生疏了。就这种状态持续到第二天依旧没有改变，反而有更厉害的趋势。从一开始的只是看到婆婆就哭，发展到晚上睡觉时不时的也哭。

我感觉不正常，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给孩子观香了，当时是第一次听到A的存在，观香的人给我描述的很详细，包括身形，长相啥的。说他没恶意就是闹着玩的，说A在路上碰到婆婆了就跟着婆婆来市里了，孩子身子弱能看到他。只要婆婆在的地方他就在，所以孩子看到奶奶就能看到他趴在婆婆的肩膀上。我听了脑袋懵懵的，心想还可以这一款啊。那次观香的妹子给处理完以后，我回到家就看到婆婆抱着孩子正在屋里玩，我告诉婆婆观香的情况，婆婆说怪不得这几天感觉头疼，身子沉，不想动。

鉴于A已经两次吓到我的两个孩子，我对他有了好奇心，问公公他家怎么回事，公公给我讲了他家的故事。

A确实是少亡，如今他的姐姐都已经娶了儿媳妇，所以他活着的话肯定得快五十岁了。

A的父亲和我公公是堂兄弟，就是没出五服的那种，家里有红白喜事都要一起忙乎的。

他父亲是公公这一辈中最大的哥，A也是老公这一辈中最大的哥，公公说本来他家过得不错，A还有一个姐姐，但是美好的日子在A十六岁那年戛然而止了。A生病了，腿疼，三十年前，养孩子没现在这么精细，孩子也没有现在这么精贵。所以一开始家里人没当回事，觉得是长个子缺钙造成的，男孩子这个年龄个子长得快，腿疼很正常。

慢慢的家里人看他疼得太厉害了，不像是长个子的疼，这才带他去医院。一通检查下来，医生在诊断书上写下了“骨癌”两个字。这两个字给他们家带来的破坏威力不亚于当年原子弹在日本的威力，一家人傻眼了，没想到别人家孩子喊着的腿疼到了自家孩子身上就是难以治愈的“癌”。

而且因为看得晚了，孩子的一条腿保不住了，一家人在挣扎过后，没办法接受了医生的建议，给A进行了截肢。截肢后进行了化验，发现癌细胞已经转移，于是又开始了各种化疗治疗，最后折腾了差不多三年，花光所有的积蓄，欠下了一屁股债，A还是带着遗憾走了。

据说走的那两天，他家邻居听到他没黑没白地嚎了两天，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从A去世以后，他的母亲一蹶不振，没两年也因为悲伤过度跟着去了。

好好的一家四口人走了两个，公公说A的父亲自从儿子和媳妇去世以后，人的精气神就没了，整天目光呆滞，除了吃饭干活基本上一句话不说，A的姐姐也早早外出打工挣钱还债了。后来A的父亲给女儿招了一个上门女婿，没过几年A的父亲也撒手人寰。这个家只剩下姐姐和上门女婿了。

婚后姐姐生下一个儿子，孩子小的那几年她在家看孩子，丈夫外出打工挣钱养家。后来孩子大了一点两口子就带着孩子在外面打工，因为回家也没人，所以慢慢的一家人就不回来了，这个家也就荒废了。

听公公说之前逢年过节的，姐姐会回来给爸妈弟弟上坟，这几年因为疫情，又因为姐姐娶了儿媳妇，生了孙子要看孙子，也就没法回来了。公公说今年过年也没见姐姐一家人回来拜年。我想这可能就是A在外面游荡的原因吧，他没家了。

听了A的故事，我突然对他有些心疼，好像明白了他的痛苦，他的孤独，他的无奈。可是，在这个充满着酸甜苦辣，悲伤与痛苦，诸多不得已的人世间，活人尚且还不能好好的自然终老，各有各的不得已，何况一缕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