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怕属鸡后续之余家老二

爷爷突发心梗走了！

这是我今年第三次回老家了，距奶奶的离世也就一个多月，和我爸带着哥哥自杀也仅隔了三个半月而已。

前天我和大伯赶到家的时候，又是那熟悉的灵堂，看着爷爷那瘦小的身躯，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我像个孩子似的大哭了一场，也好像是前两场葬礼积攒的所有悲伤痛苦都一并倾泻倒出，心头好似有一把刀被割地生疼。

我对这个家的念想彻底断了。

我姓余，多余的余。

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不仅傻还不会说话的哥哥，所以爸妈从小叫就叫我老二。

哥哥比我大三岁，别人家都是哥哥照看着弟弟，而我家相反，不论是在家里还是我出去玩，爸妈嘱咐我最多的就是把哥哥看好，别让别人欺负他。

其实小时候我是特别烦他的，每次领着他出去玩，多少都会被别的孩子们嘲笑，他嘴里总是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还总是流着口水。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口水总也流不完。

那时候经常听爸妈跟别人闲说话，说以后就得是老二养着他们三个了。那时候小，不太懂，也想象不出，以后是哪个时候。

妈妈在我刚升高二的时候走的，记得那个时候是个秋天。之前的那个暑假我是在妈妈呻吟声里度过的，骨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上还有这样可怕的病。我听着她那痛苦的呻吟声，就会想，这就是书上写的生不如死吧！

我不知道怎样能减轻她的痛苦，就选择躲出去。我觉得只要我听不到她的呻吟声，她就不是痛的。

我发现爸爸也会经常找理由不在屋子里呆着，他对我说这病治不了，咱们这样的家庭也根本没办法去医治。以后还得供你上大学，这个家还得指望你呢！我说我现在就可以不上学，爸爸说就是你现在不吃饭也治不了！

而我那傻哥哥倒是不怎么出屋，帮妈妈揉腿，按肩膀。我不知道那样做是不是真的能减轻她的痛苦，但是我分明能看到她那土灰色的脸上有那么一些的笑容。我多么期盼能有个奇迹出现，所以就经常在半夜跪在床上祈求上苍让我妈好起来，别再受病痛的折磨。

可惜上苍没有理会我。

妈妈走的那天，傻哥哥使劲攥着妈妈的手不松开，哭得出不来气儿！妈妈看哥哥不舍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看向我的则是乞求和无助，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放心傻哥哥的将来。我流着泪冲她点头，说：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会照顾他！

妈妈走了，我真心地为她感到轻松，再也不用受病痛的折磨了。傻哥哥却不理解，发疯似地不让别人动她，五大三粗的他甚至把爸爸都打倒在地上。

那时候我第一次觉得做个傻子原来也挺好！

后来我搂着他，轻抚他，众人才顺利把我妈入殓，下葬。

葬礼完第三天我回学校，哥哥还是什么东西都不吃，爸爸说：放心吧！过几天就会好了。

我不知道他过了多少才吃的饭，只是再放假回来感觉他瘦了好多，精神也相当的差。

我妈走了才半年多，一个叫水仙的女人还有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男孩子就住进了我家。爸爸让我喊她水仙姨，我特别不愿意，我觉得我妈才离开还没一年的时间，我爸做得太过分了！

我猜那个水仙,不，应该叫“水桶”，名字叫了个水仙，怎么那个腰却长那么粗呢！我猜那个“水桶”肯定给了傻哥哥不少糖吃，要不然怎么他天天都傻呵呵地冲着他俩笑呢！反正我平时住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也见不到几次面，随他们去了。

只是那个比我矮不了多少的男孩子，我怎么看都不顺眼。

我最难受的是我上高三后，他上高一了，他的名字就经常出现在学校光荣榜上，每次学校开什么表彰大会，组织个什么活动，我在下面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所以我不想放假时候，爸爸接我的时候还一起接他，不想别人看他的时候眼神也会顺便扫过我，不想听爸爸拿我跟他各种比，不想看那个“水桶”既高兴又压抑的样子。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那时候我就总是借着写作业的名义，故意把桌布、床单弄脏。“水桶”是个爱干净的人，这一点儿跟我妈的邋遢脾性反差确实很大。后来洗不掉那些墨水，她就换新的。我觉得她肯定知道我是故意的，但是一直没有说我，后来我爸都觉察出了换床单的频率，居然还挺高兴说，换个新床单，怎么感觉屋子里的味道都好像变了呢！我突然就想起妈妈在的那时候，好像只有过年时候才会换个新床单。

后来我再没有去故意弄脏床单、桌布。但是“水桶”更换的频率却并没有降低，哥哥居然也跟在她后面屁颠屁颠儿帮她一起收拾屋子，看着傻子快乐的样子，我就经常想起他哭得撕心裂肺时的场景。

凭良心说，“水桶”他们在我家的那几年，不论是我爸还是傻子都过得挺舒心的，不论是傻子的衣着还是我的，都要比我妈在的时候还干净整洁。可是看到那个男孩和“水桶”在一起说笑，我的心里就莫名地产生一种羡慕与悲凉。

高考我用尽了力气才勉强过了大专的分数线，去了我大伯所工作的一所大学，离家也不远，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可是我很少再回去，即便回去了，吃饭我也把饭端到自己屋里去吃，对他们更是冷淡了许多。

后来听说那个男孩高考过了一本线，但是却认为自己发挥失常，非要再去复读一年。我爸居然就同意了。

那次学校安排去实习，需要我回家复印些材料，我回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四个在一起吃饭。那么温馨的画面，让我觉得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外人。我谁都没搭理，进屋就去拿东西，我爸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和我大吵一架，连爷爷奶奶他们都被惊动了。为此他还大病了一场。

从那次吵架以后，那母子俩就走了。我回去过几次，爸爸对我神情也总是淡淡的。后来听说那个男孩考上了北京航天大学，是我这辈子拼尽全力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们走了之后，我和我爸之间的隔阂却好像更深了，我爸似乎不太愿意看到我回去，所以我就轻易不再回家。那时候还想，等过两年可能就会原谅我。可是我最终也没等到他的原谅，有的只是短短十几个字的遗书。

今年秋天刚刚来到的时候，接到叔叔打来的电话，大伯急急地找上我，当我们赶回到家时候，屋里灵堂已经搭弄好了。

爸爸和傻哥哥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哭不出来。

我看到所有过来吊唁的父老乡亲，眼圈都是红红的。我就那么无声地跪在那里，跪到全身没有知觉，也不想动一下。

悲哀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怨恨和悔恨在我的胸口里撕扯交缠着，让我喘不上来气儿，我想问为什么！我想让他站起来，然后打他一拳，就像是当年傻子在我妈灵前打他一样！可是我没有傻子的快乐，同样也不配去发泄傻子那样的愤怒！

听我叔叔他们说，把我爸他们抬到灵床的时候，我爸的手使劲地攥着哥哥的手，费了好大劲儿才掰开。当年我妈也是，原来我一直都不是他们在这个世上所留恋的人。

爸爸留给我的遗书和他几千块钱的积蓄放在了一起。我只拿了那十几个字的遗书：愿我儿能找一良伴，平安健康过一生。

我把那几千块钱留给了爷爷奶奶他们，没想到患有老年痴呆的奶奶在我爸他们走后不到百日也走了。

处理完所有的事儿，大伯叫我该上车回城了。出了村口，我说有事得找同学去一趟，然后下了车。

大伯他们的车终于一点点儿地看不到影子了，天空中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我背着包朝前走，走得很慢，很慢……

爸爸，妈妈，哥哥，爷爷，奶奶他们现在都在一起了！

天地茫茫一片，只有，我，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