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一样的人

我们家在前几年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搬了一次家，去了离家不远的一个村子生活了两年，借住在亲戚家一所闲置的房子里。这个房子前面的一个邻居总是让我感觉害怕，每次看到他我都躲着走，他看谁的眼神都是直勾勾的，不会拐弯一样，让我觉得瘆人。后来我听了其他邻居说起这个人的故事，还让我挺唏嘘的。

这个人叫风，原来也是一个聪明活泼的孩子，有父母和哥哥组成的幸福的四口之家，然而后来不知怎的就家破人亡了。

一切还得从风的父亲说起。风的父亲年轻时勤劳踏实，学了泥瓦工，人也肯吃苦，在外地打工赚了些钱，回家娶了媳妇，也就是风的母亲，后来就生下了哥哥和他。

风的父亲在外打工几年，头脑也变得活络，索性在村里组了一个小工程队，自己包了工地的活，当起了包工头，刚好赶上那几年改革开放，周边的大城市都在建高楼大厦，风的父亲那时候确实赚了不少钱。

在农村里生活，人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房子搞一下，风家也不例外。风的父亲就是把原来的老房子推倒了，重盖。

风家盖房子的时节，正好是外地民工返乡的时间。那时候刚好入冬，河面上刚刚冻起了薄薄的冰丝，手指一戳就破，哪怕是不太冷的天气，凉风刮起来也冻得人不想出门。

村里盖房子，熟人前来帮工管饭是不收工钱的，一般都是自家兄弟或是亲朋好友来帮忙。

风家推倒老房子这天，早上还阳光明媚，下午挖地基时天就阴沉沉的了，好像人的头上盖着一口大锅，总让人觉得气闷、压抑。

帮工的人手里有拿镐头刨的、有拿铁锨挖的，干得热火朝天。其中一个人用铁锨挖出了一个蛇窝，这个蛇窝越掏越大，里面盘着一堆五颜六色正在冬眠的蛇。我们老家管蛇叫长虫，挖到长虫的人吓得不行，赶紧把风的父亲叫过来看看接下来怎么整。

长虫那东西虽然不吃人，但是它吓人呀，反正大数人都怕那玩意，都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

风的父亲也许是年轻气盛，也许是无知者无畏，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说“我背出去扔了吧”。为了不影响干活，风的父亲就把那一盘盘冬眠的蛇扒拉到一个大竹筐里，扔到了离家几里地的田地里。

据村里人说，那些蛇最后都冻死了。

风家的房子盖起来还挺顺利，全村就他家盖的尖顶大瓦房。在我们那里很少有人家盖尖顶房子，多是平顶房，因为家家户户的都有种粮食，粮食收回来要晾晒，一般院子里晾不下就得放到房顶上去晒。房顶极佳的晾晒场，晒粮食也不用提防家畜的糟蹋，每家的房顶都有实用，晾晒着花生、大枣、玉米这些赖以生活的粮食，尖顶的房子虽然好看，但在农村不顶用。

风家的房子建好后可气派了，高高的院墙，院子安装了大铁门，屋子里装了暖气片，新家具上摆着大彩电。要知道那时家家户户还用的是煤球小炉子取暖，条件好点的人家顶多能装上黑白电视机，风家的生活水准一下子就比当时一般家庭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房子建好后，风家迎来送往的着实风光了些时日，后来风的父亲又带着工程队去干活，在城里认识了某老板，说是做大生意的，风的父亲回家就把工程队解散了，跟着这个老板开始跑生意。

现在看来那个生意大概就是搞传销吧，忽悠这个亲戚入股，忽悠那个亲戚借钱，把认识的能借的，能入股，能骗的都骗了一个遍，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后，风的家里天天都有人追债的。而风的父亲经常不见人影，总说在外面跑大生意。

风的母亲从之前的富裕生活变得穷困，有点受不了。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风的母亲把风和哥哥叫到面前交代一番，说是要去外面打工还钱，让哥俩在家好好上学。

然而，风的母亲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据说在打工时认识了一个男人，跟着那个男人回了老家，过了两年居然得了癌症走了。

那些追债的人到家一看就两个小孩子在家，也要不来钱，就不了了之了。

如果按照小说的剧情应该是哥俩发奋读书，即使没有父母照顾也学习特别好，在大伙的资助下读了大学之类类的。可现实情况下，得有多奇迹几万分之一才能出这么一个人，还能被媒体报道呢？风和哥哥只是那个情况下正常发展的普通人，哥俩没有大人的监督和管教后，完全放飞了自我。两人都辍学了。十几岁的孩子能干啥？东游西逛。

风的父亲再次回来是一个冬天，穿着一个四处开花的破棉袄，脑袋像乱草窝顶在头上，胡子拉碴像个要饭的一样回来了。人们纷纷猜测，他大概就是一路要饭回的家。风的父亲对外面的经历是只字不提，反正两个口袋里一翻没一个钢镚。风的父亲没回来之前，周围的四邻八家还能给两个孩子点吃的喝的，看大人回来了也就不管了。风的父亲回来后就躺炕上不能动，说是生了很重的病，但也没钱看。

三个人三张嘴，饭还是要吃的，风的父亲就吩咐哥俩把收废品的喊家里来，把暖气片和炉子拆下来卖了。吃完暖气片，又把收废品的叫家里来，把电视和塑钢窗户卖了。吃完窗户和电视，风的父亲就死了，出殡的钱也是家族里给凑的，总不能看他臭家里。

大一点的哥哥到处打点零工勉强能养活自己。风就不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点刺激，还是咋滴，就天天呆在家里的破房框子里，有时饿了就去叔伯家蹭点吃的，没吃的就将就的活。反正也将就到了二十几岁吧，亲戚看他可怜叫他去做零工赚口饭钱，风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愿意干活。但是谁家有网有电脑，他就呆在人家那里不愿意走，玩电脑玩得可熘。看来不是傻，也没受啥刺激，大概就是纯懒。懒得很稳定。稳定到二十几岁了还在持续。

风冬天就到处蹭吃蹭喝，有时哥哥扔给他个几十块钱，买点馒头也能凑合着活。夏天就去别人的田里偷点玉米红薯啥的回来煮着吃。反正不干活就行，整个就是混吃等死的状态。但是这才二十多岁的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看的外人都眼愁。

村里人都说他们家有此厄运以及风现在的状态，跟当年祸害了那一窝蛇脱不了干系。你看吧，风现在整个懒懒散散软软塌塌的，不就跟落地的爬虫一样吗，打不起精神、直不起骨头来。再说，盖房子挖到生灵，本身就是忌讳，何况还没有给人家好好请走。

我总觉得家道中落可能和风的父母有关，但是他们都不在了。就算是跟当年的事情有关，也算偿了蛇的一家。

但是风吧，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懒，和人家那群蛇关系不太大。

人啊，要畏惧因果，也要善反思，鞭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