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贤夫得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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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凤出生在一个盛产名茶的小山村,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三个妹妹,哥哥就一枚,排行老二,且哥哥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四凤的名字就是因为排行老四而来。她憨厚老实,本分善良,鼻梁上常年架着一副镜片很厚的近视眼镜,掩盖着一双细小而无彩的眼睛,说话慢声细语,走路也不带风,给人一种老好人的感觉。不过她的皮肤相当给力,白净细腻,面若桃花,加三分,还是一幅斯文典雅的温柔贤淑之女相貌。

四凤的父亲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个性非常开明,七个儿女一个接一个全都上了学。就连六个女儿,她们考到哪,父亲就供到哪儿,一碗水端平。

七个人的学费都是靠山里的那一片茶,那里的茶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好茶,头道茶就是清明前的茶尖尖,放一撮到玻璃杯里,开水一冲,视觉、嗅觉和口感达到极致,放到市场售价自然最高。不过最好的东西都不是普通人家自己享用,自己舍得享用的都是二道茶或尾茶,二道茶有一个优点是头道茶所不及的,那就是经得起熬,一开二开喝完,杯中茶韵依然浓,还能再续三开四开。头道茶再续个三四开,那就跟白开水差不多了。所以市场上二道茶的需求量很大,毕竟人世间还是普通人居多。

四凤的父亲没有偏见,希望七个子女都能沾点书生气,不能像老一辈一样都是睁眼瞎子,能考上大学走出小山村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但他们家的祖坟一直没冒青烟,七个子女没一个考上大学,开明的四凤父亲坦然接受。

其中四凤的书读的最长,长的原因是在高中补习了几年。当然那是八九十年代,通往罗马的路就一根独木桥,且人数相当有限,差个0.5分,骨碌碌就跌落在独木桥下,白忙活一年。不像现在,条条大路通罗马,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放到现在,四凤就是一枚妥妥的本科大学生。

四凤虽然没能考上大学,但后来神功造化,比考上大学还要幸运。

下面看看她是怎么被幸运之神牵手的。

再再次落榜后,四凤放弃高考,选择了另一条路,到省外打工。在省外跌跌撞撞了几次,她又回到了本省。当时省城一家种子公司正在外招合同工,这家种子公司全省规模最大,有一个很大的玻璃房,各种各样的种子在里面培育而成。当时没有机械化,基本上都是手工操作,技术含量不大,初中毕业即可上岗,合同工里就有不少初中毕业的人,四凤很轻松的就进了这家公司。

九十年代中期,大量国企职工下岗,对于合同工的四凤来讲,冲击力几乎为零,当时下岗职工骨子里存留的那一份贵族式的优越感根本就瞧不上又苦又累的合同工,即便裁员也裁不到她,她老实,她慢,慢有慢的美妙,做事工整不重手,且高中学历占优势。

后来公司改为有限公司,上岗职工需交三千块钱作为岗位保证金,承诺以后公司发展得好,可以转股。

四凤是合同工,不具备职工条件,但机缘巧合,竟然可以按职工条件交三千块钱。可能是公司内部资金短缺的缘故吧。

四凤倒犯起愁来,因为兜兜转转一直没存款,三千块钱超出了她一年的工资,但这一份工作非常适合她,不用劳心劳肺,她也不想再颠簸,于是她回到老家借齐了这三千块。

就是这三千块给她带来了转机,幸运之神抛给了她一份惊喜。

随着农业政策的放宽,种子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公司效益“噌噌噌”直线上升,没几年公司就成功上市,三千块成功转股,四凤摇身一变成了股东,一下子就突破了原生阶层。

四凤成功接住了幸运惊喜,她的父亲很低调的端起一盆花生米,来点小酒,打开电视机,愉悦的呷着品着欣赏着。他们家的祖坟终于冒起了青烟。

四凤因为身份的转换,身价和名誉一下子在老家的山村窝窝里出了名。有亲友拜托她给自己的子女们留个心,公司招人的话,希望引领一下。其中离老家不远的另一个小山村里,有个农大毕业的男大学生名叫葛怀,就是通过老乡身份被四凤引荐到公司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四凤命中注定的孽缘随机来到身边。

两人后来发展到男女朋友,再后来男大女大的,走进了婚姻。一年后,四凤生了个儿子,皮肤五官像极了四凤。

后来公司玻璃房培育出来的种子供不应求,为了适应市场需求,公司就到海南拓展种子培育基地,海南的气候和土地就是天然玻璃房,省了不少设备和资金,但需要有专业知识的人去海南管理基地。葛怀正是这方面的人才,他被派往海南。

葛怀的人际和办事能力不用怀疑,海南的基地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公司对他也大加赞赏。

后来总公司有了子公司,凭他的能力和人脉,他在子公司占有了一席之地,这一席之地正是他创业的一个雏形。后来这个雏儿在他精心运作培养下,逐渐发展壮大,终于成了他自己名下的公司。

如果故事到此结束,那么四凤的人生还是很圆满的,考上大学也不见得比这幸运:丈夫小有建树,她自己又拥有总公司的股权;私家车还没有普及到代步车的时候,她已有了一辆红色小轿车,节假日带着儿子游玩参观名胜古迹,让他吸收更高一层的精神营养,儿子一天天长大成熟懂事;房产界刚刚起步时,她在省城又置办了房产,一跃而上,从底层跻身到中产阶层。

如果单纯的一步步走的话,四凤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到中产阶层。这就是神功一样的造化。

但神功造化的同时,也有造化弄人时。

首先看看四凤的婚姻是怎么造化弄人的。

单纯温良的四凤一开始透明得像一张薄纸,一点心机也没有,葛怀在四凤面前演什么她就信什么,他说爱你一万年,四凤一点也不怀疑。既是老乡又是引荐者,而他也是一名大学生,那么多知识装在肚子里,怎么说他也不会是一个不仁不义之人,四凤坚信两人的婚姻稳如磐石。

儿子两岁多的时候,葛怀对四凤说,来了一个女同学,要不要招待?四凤想都没想就说,同学来了肯定要招待一下,是你的同学就是我的同学,于是四个人到饭店聚了一餐。

女同学很普通,也没什么颜值,席间用餐时两人也没什么眉来眼去,就像邻家小妹一样,四凤一点也不怀疑两人有什么勾当,还以东道主的身份客客气气的礼貌待客。

这一信任一直到儿子十几岁才碎了一地,葛怀和“女同学”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比四凤儿子小两岁,两人在四凤之前就是恋人关系。

四凤执意离婚,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学习,两人暗地里一拍两散,儿子在家时,家还像原来的家,葛怀在家里演什么,四凤就配合着演。儿子想出去玩,葛怀打趣说,你妈现在是富婆,富婆说了算。四凤驾着红色小轿车,不用葛怀换手,一路飙向目的地。葛怀又跟儿子打趣,儿子,你妈现在的车技了不得啊,飙车都不用我这个副手。儿子笑,四凤也笑。

妈妈伪装在婚姻的壳里,安然无恙,这叫儿子哪里能察觉到嘛。

而儿子就是在这样一片祥和的氛围里考上一所全国重点军事院校。

下面再来看看四凤的身体状况。

她患病了,脑瘤。四凤做了开颅术。

在医院治疗期间,葛怀将模范丈夫的人设做到极致。

姐姐妹妹和哥哥来探望时,他鞍前马后尽心尽力,本来姐妹们说好留下一个照顾四凤的,让葛怀回公司忙他的事,葛怀说,不用不用,你们也忙,都回去吧。

儿子从大学回来准备陪护妈妈几天,葛怀说,儿子,妈妈重要,上学也重要,你妈不是还有我嘛。赶紧叫儿子回到学校。

他真的一个人在医院里照顾四凤直到出院。出院在家休养期间,葛怀亲自忙三餐做家务,闲的时候就去公司。明明不用他这般辛苦,他却硬是亲力亲为,尽了一个“丈夫”应尽之责。

有亲友或同学登门探望时,客人前脚进门,一会儿的功夫,他后脚就进门,他好像会掐算,算到有客人来,然后立即掐着点赶回来。

有时他进门看到亲友自己动手烧水,帮忙做一些小事,他进门就说,哎呀,四凤,怎么能叫客人做事呢?接着立即对客人说,某某,你放着,你放着,我来,我来。边说边跑着小碎步,谦卑的把客人请到客厅沙发上陪着四凤。他自己利索的做起事情来。

术后的四凤有短期后遗症,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伴随流口水,他很关心的叫四凤少说话,多休养。

从头到尾,他好像都是在将功补过。

四凤后来办了病退,安心在家休养,除了手上的股份,几乎与公司脱节,有一种被遗忘的感觉,这也是她后来卖股票的原因之一。

自己的身体经此一劫伤了大元气,加上人的身体自然的一天天老化,怎么样也回不到从前的状况,说不准哪天再复发一次,身体内的各零件有可能就会撂挑子,总部大脑有可能不得不关闭整个系统。

一激灵,四凤的心智之门好像突然打开了一点,她想到还在上大学的儿子,趁身体还不是很糟糕,必须为儿子做点实事。

当原始股一涨再涨的时候,当深圳崛起将要成为国际大都市的时候,四凤一反温文尔雅的常态,雷霆万钧卖掉了一套省城房子和一部分股票,给儿子全款了一套深圳的房子。

卖股票的时候,葛怀和四凤协商,卖给别人不如按市价转给他,他在总公司也有一席之地。四凤想着他毕竟是儿子的亲父,以后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是儿子的依靠。因此把股票的一部分转卖给了葛怀,四凤按市价收割。

在给儿子全款了一套深圳房子后,还剩下三百多万,葛怀说就放在自己的公司里,四凤到年收红,于是钱就存放在葛怀那儿。

四凤的心智之门还是没完全打开,骨子里的善良和她浅薄的阅历到底局限了她对人性的认知,这也是葛怀“将功补过”的假相铺垫得好,再就是他是儿子的亲爹,不可能跟儿子争财产。

当局者迷这是局外人的共识,如果四凤当时是局外人的话,或是从头再来,想必她也不会这么做吧。

有一天闺蜜再次登门探访时,葛怀又是掐着点回来,四凤的大脑突然灵光一闪,为什么家里来人,他总是第一时间赶回家,难道自己一直在他的视线里?出发点又是什么呢?

老话说的好:“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好”,生活中遇到的人和事总能教会你成长,四凤一下子无师自通。此后四凤多了一个心眼,心智好像全开。

四凤恢复差不多能独自外出会亲访友时,他继续打感情牌,很关心的一个接一个打电话,无微不至。不知情的人打心眼里佩服这老公,简直是个模范丈夫,而几个知情的人很清楚,他这演技堪比戏精上身。

四凤越来越想摆脱他,省城的家几乎都在他的视线里,她想逃离。

四凤老家有个温泉镇,这些年又发展成旅游景区,城镇建设突飞勐进。她有两个妹妹都在老家的风景区各买了一套商品房,四凤灵机一动,立即委托妹妹购买了一套,为了方便三姐妹相互照看。巧的是和其中的一个妹妹还正好是对门,然后就交给妹妹找人帮她装修。

房子装好后晾了几个月,四凤带上一些重要证件悄悄回到老家,以防万一,她将这些重要证件放在妹妹家,由妹妹保管。此后一年365日,四凤几乎都在老家。儿子节假日回家,她才回省城的家,也就这个时候她才能回省城小住几日。

葛怀一下子丢了一个王炸,心有不甘,一再追问四凤,老家的房子在哪,他想陪陪她。这时候的四凤谢他赐教,已经不是原来的四凤了,一直拒绝告之。

疫情三年,四凤住在老家,几乎无外出,她侥幸无恙地走过了三年。

疫情放开后,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毒株,几乎人人中标,健康的人熬几天就过来了,可四凤是基础病人,中标后最终没能逃过这一劫。去年十一月下旬的一天,四凤的人生划上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走过春秋五十七载。

可谁的人生是完美无缺的呢?

当时正值高峰期,四凤在殡仪馆排队近一个月。等待的这个期间,舅舅和几个姨妈觉得是时候真相大白了,四凤儿子虽然没有人生阅历,但已经读研,相信他有智慧和能力独自承受和抉择。

于是四凤委托妹妹保管的所有证件被移交到她儿子手里,绿本离婚证和红本独生子女证刚好放在一起。儿子瞬间发现那个绿本,打开一看日期,他才知道原来爸妈早就不是同林鸟。他还被告之在绿本之前他早就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

父子再次相对时,儿子问父亲,你和妈妈离婚了吗?父亲还在演,没有啊。儿子拿出绿本问父亲,那这是什么?父亲不再狡辩。

该面对的事还是要面对。四凤存放在葛怀那儿的几百万,儿子得到的解释是:四凤治病和康复用去一百多万,剩下的打算以后给儿子装修房子。

儿子听出来了,就是钱不会到他手里。至于以后会不会走法律程序,儿子没表态,暂且不表。但儿子明确告诉葛怀,妈妈这些年的隐忍和付出,趁妈妈没走多远,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如果在父母之间只能选一个,他选妈妈。葛怀生气的说,那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从今往后各自天涯。

一直到四凤入土为安,他也没现身,他觉得事到如今没必要再演戏了。

最终他的心智败给了身外之物,从头败到尾,败得真叫一个彻底!

四凤入土那一天,儿子将妈妈的照片和亲子合影制作了一个短视频,“我有一个好妈妈”,发在朋友圈并同步上传到视频号,并用正楷字表白:此生最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就是我有一个好妈妈。此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来不及报答妈妈。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天堂里的妈妈一切安好!

在大学毕业典礼上,儿子曾发表过感恩妈妈的感言,不急不缓,娓娓道来,感恩里带着炫妈的真性情。四凤平常不愉快的时候,就会像倒带一样倒出来这段,回想着儿子的感言,同时任思绪飞扬。回放着一表人才的儿子从小到大乖巧懂事,努力上进,不用她操心的一幕幕,四凤会不自觉的眉头解开,嘴角上扬。这是上苍赐给她的一份甘甜,滋润着她的心田。有子如斯,四凤觉得此生也值,她曾把这一份甘甜分享给闺蜜。

这一次儿子制作的短视频,一半是为了祭奠:想必天堂里的四凤收到后一定很欣慰。据说母子无论在哪个维度都能共振。

一半是为了记录:记录在这个世界上曾有个叫四凤的女人来过。

腊月二十三那天,也就是我们这边的小年,家家都要做(或买)送灶粑粑,四凤的闺蜜在家做送灶粑粑的时候,老是心神不宁,一个送灶粑粑要重复几次才能做好,她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她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没见过她这样的状态,便奇怪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说不是。然后她突然想到四凤,疫情放开后两三天,她和四凤就视频过一次。闺蜜自保的同时还要照顾家里的老人和小孩,有个把月的时间没和四凤联系了。

于是她拿起手机唿四凤,从视频切换到电话,唿了几次,无人接听。她又唿起四凤妹妹,才知道四凤已经去了天堂,四凤妹妹说因为人人中株,也因为快过年了,所以没告诉她。

四凤妹妹知道四姐和闺蜜的关系在好友中是最铁的,九几年四凤三千块钱的集资款里就有她借出的一千。

四凤妹妹怕姐姐的这个闺蜜沉浸在失去好友的悲伤中扰了过年的喜庆,在手机里反过来劝慰闺蜜,说四凤生病时她们姐妹给四凤找人看过,那人说每个人命中的钱财都是有定数的,四凤的命只有二两几钱,她现实中的钱财超过了定数,太多了她承不住。另外她这辈子不得贤夫得贤子,不得贤子得贤夫,两者不可兼得。

闺蜜又反过来劝四凤妹妹,如果真的这样的话,还是得一个贤子好,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子女成仁成才呢?!四凤选择贤子也算是此生呈上的最满意的答卷,与国与民都是一份功德。

天绕不开甲子,人绕不开八子,每个人都带着剧本而来,演好自己的角色就是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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