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寻夫的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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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看电视剧《父母爱情》,里面有个人物——老丁媳妇秀娥嫂子,灰褐的外套,不加修饰的刘海散乱着发,风风火火擀面做饭的劲头,还有熟悉的中原口音,叠加出我的姥姥——一个最常见的河南家庭妇女的影像。

五十年代,姥爷从河南老家来支援边疆建设,很快分配了工作。在老家的姥姥收到了信,凭着一个模煳陌生的地址,火速打个小包袱,带着两个女儿千里寻夫,那时我妈六岁,二姨四岁。从绿皮火车到汽车、马车、各种交通工具,她们边走边打听,中途两个孩子实在又累又冷,姥姥就停下来,打了一个月体力工,借住在主家的地窝子里,能喝几天稀饭,挣到了路费再往前走。就这么着娘仨终于找到了姥爷。

姥姥比姥爷大两岁,没有文化,外貌普通,最重要是没有生男孩这个金砝码。所以潜意识里她还是怕姥爷抛妻弃女,以至于后来的日子,为了巩固地位,她不歇气的又生了五个孩子,其中有两个男孩才罢休,如果放在苏联就是英雄母亲了。

记忆里的姥姥总是很忙,开始是铁姑娘排的妇女排长,不惜力气的带着妇女们劳作。后来为了照顾孩子回家当全职妈妈,屋里屋外全是活,更忙的脚不着地了。每天要做了一大家人的三餐饭,粮食不够吃又养了猪和鸡鸭,熬猪食剁鸡草,后来干脆把土豆红薯和猪食麸皮一起熬熟,谁要饿了捞出来在衣服上一蹭,扒皮就吃。

她即使剪成短发,也没时间梳头,用一个黑卡子别着散发不妨碍干活就行,围着看不出颜色的大布围裙,有鸡草绿、麸皮白、大酱黄、炉烟灰......

姥姥其实很心灵手巧,她做的黄豆酱和现在的品牌黄豆酱一个味,抹在她蒸出的喧乎大馒头上,美味至极。腌的咸鸭蛋香的流油。松花蛋有美丽的松针雪花纹。全家人的鞋都是姥姥自己做的,打纸样纳鞋底,女孩们的鞋上还绣着几朵小花。

我的三姨们是双胞胎,两个女孩都属龙,三姨相貌普通天性懒散,另一个大眼睛双眼皮漂亮好动透着十足的机灵。俩孩子六个多月时,邻居邀约姥姥一起去菜地积肥,可以互相搭把手。姥姥让九岁的二姨在家看好两个妹妹,思前想后,又把双胞胎放在洗衣服的大卡盆里,这样她们也爬不出来比较安全。

姥姥走后不久,大舅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的皮球掉河里了,让二姨帮他去捞皮球,两个孩子傻乎乎的顺着河流跑了很远也没追上皮球,只好回家了。一开家门,我三姨还在唿唿大睡,那个机灵宝宝想往上爬,结果脖子卡在盆沿上,已经没有了气息。姥姥在菜地远远看见一圈云彩绕着自家屋顶,恍惚中一条小龙窜上云层。她一阵心慌,所谓的母女连心,预感不好,放下工具就往家跑。

这次事情让她伤心许久,后来有个看事的老嬷嬷劝她:“这个孩子资质优秀,你孩子多,家底太薄弱,衬托不起,所以她就回天上重新托生一个好人家了。”她才慢慢释然。

这种围着菜地、锅台、孩子转的生活,姥姥过了很多年。等到子女们就业成家,孙子辈又出生了。闲暇时她也给我们聊起她出嫁的盛况:坐着装饰着绣花缎面的轿子,头戴的五彩绒花冠是黑丝绒的冠底,大红带流苏的盖头上坠着晶莹的小珠子,表示稳重。“一辈子就娇贵这一回。”姥姥说着,脸上焕发着久违的神采。

好景不长,姥爷查出肺癌,医生说已经晚期大范围转移了,连手术都没有必要做。我们从医院出来,我扶着姥姥走在最后,外面阳光很晒,但她的手枯瘦又冰凉,走到一个街心小花园,她扶着长椅坐下,抖抖嗦嗦对我说:“我心里的难受说不出来,以后怎么办?我的天塌了!”

姥爷走后,姥姥因为很早就退出职工队伍,所以没有退休工资,在子女们轮流照顾中过了十多年。她说自己得了孩子们的济(就是享了子女的福),非常满足。

但俗话说:“八十三,七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姥姥73岁时,因为心血管病比较严重,住院并用上了吸氧机。这天,她对陪床的妈妈说:“妮,我要走了,你看窗外有个白头发的老婆,慈眉善目的对我笑,她挎了一篮子恁水灵的桃,我可想吃了。”

我妈抬身看窗外啥也没有,赶紧说:“妈,咱不吃她的,我给你买去。”大冬天的北方哪有桃子,只能买了一个桃罐头喂给姥姥吃。

过了两天,姥姥又说:“妮,这次是真不行了,那个老婆婆又来了,冲我招手呢。我太馋那大粉桃了,把我的衣服准备好吧。”没过多久就闭上了眼睛。

姥姥生前最高兴就是每年节假日和过生日时,一众儿女携家带口带着礼物来聚会,姥姥乐呵呵的指挥着孩子们蒸煮煎炸摆桌布菜,充分享受这浓郁的天伦之乐,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所以每年清明,能赶回去的亲戚们都去扫墓并聚会一次,爸妈虽然离开了,但姊妹们的亲情还在。这样也能告慰姥姥的在天之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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