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怕属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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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余看了看已经睡着了的哑巴儿子,心里突然就释然了,不会再有明天了,也不用再去克扣老娘的安眠药了。
哑巴儿子不仅不会说话脑瓜子还不灵光,但是能吃能睡,长的五大三粗,身上穿着的寿衣倒也算合身。吃饭前哄了他半天,他才穿上,人虽然傻,估计看着这样的衣服也觉得不好看吧。唉!要是个正常孩子,他这个年纪没准早让自己当爷爷了呢!老余想到这里无奈地笑了一下,很轻很浅。
自己多大了?老余又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那个年代人们结婚都早,二十二岁生的老大,老大他都二十五岁了,自己也就是四十七岁了。老大三岁时候又有的老二,老二跟自己一个属性,都是属鸡的,差了两轮。
从小时候就听人们常说,男怕属鸡,女怕属羊。那时候就想自己应该就是命不好,所以当年是哥哥去上大学了,晚出生两年的自己被父母留在了家里,理由是家里得有干活种地的人啊!
弟弟那个时候还小,自己可不就是那个得挑大梁的人么!一挑就是这么多年,要不是前阵子去医院,老余觉得家里的大梁他得挑好多年呢。老爹老娘快八十岁,身体都不是太好,傻儿子连个饭都做不熟。要是真如医生说的,自己半身不遂了,那以后可怎么办啊,谁照顾自己?傻儿子又怎么办?
所以还是早早地带他走好,省得以后再给别人添麻烦。活着也就这样了,也不可能再有别的变化了。
老余从柜子里拿出来已经准备好的百草枯放到桌子上。那是夏天地里喷完草后剩下的一瓶。
老余想,以后自己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可以躺在那里看日升日落,四季变换。庄稼长得好与不好,草长得多还是少,都与自己无关了。
老余慢慢地也换上了衣服,他这身跟傻儿子的样式一样,就是颜色不太一样。他不喜欢这种蓝色,如果可以他倒是愿意给自己做一身那种浅蓝色的,穿着多雅致!
年轻时候的老余手多巧,就连他媳妇手工做衣服,都是他去给她先裁出样子来。他也没学过,但是他看过两次裁缝干活,自己就懂了,连街坊邻居有时候都找他裁衣服。
老余的媳妇叫云巧,可是手却不巧。做个衣服被子什么的,虽然速度可快了,可是那个针脚大的他都看不下去,只要他有空,他就拆掉重新来一遍。
那个时候过得多幸福啊!虽然大儿子不聪明,还是个哑巴,但是小儿子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小嘴巴甜甜的,能说会道。那时候一家四口虽然不太富裕,但是过得却很幸福。然而这幸福是从云巧查出骨癌那时候,开始没有了的吧?!当年他拿着诊断书恍恍惚惚,怎么都不能相信年纪轻轻身强体壮的媳妇儿就得了那个病,平时有个小感冒她不吃药都能抗过去的,怎么就能呢......
云巧走了几年了?老余在心里默默算着,七年?大概是七年了吧!这下一家三口就团圆了。
说起来他和云巧确实是有缘分的。当初媒人给介绍的本来是云巧的堂妹,谁知道见面那天堂妹不知道什么情况吃坏了肚子,一趟趟地跑厕所。那个年代没有手机电话,眼看着见面的时间都要到了,堂妹还趴炕上起不来,媒人急中生智,抓了隔壁的云巧来顶替。谁知道见了面,俩人你有情我有意,云巧就这样彻底顶替了堂妹进了他余家的大门。
两口子都属于那种吃苦能干,勤俭持家的人。随着俩孩子的相继出生,他们的日子也慢慢地越来越好。眼瞅着小儿子都上高中了,云巧却查出了骨癌。刚开始从医院回来,只是开了一些药,到后来就是止疼片。不到一年的时间,云巧就变了一个人,病痛的折磨让她几乎脱了相,骨瘦如柴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掉眼泪。那个秋天,云巧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就像是风中的落叶一样,离开时轻轻飘飘的。家里剩下他们父子三人,老余觉得活着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他总觉得云巧还没走,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在指责他。他知道他太对不起云巧了,除了给她买了一堆止疼片以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
第二年正月里有媒人给他介绍媳妇,邻村的,比他小五岁,离异带着一个要上高中的大儿子。老余想让自己有个新的生活,他不管街坊四邻怎么在背后议论自己,去见了那个女人。女人的名字叫水仙,但是老余觉得叫萝卜更适合她,腚大腰圆,上下一般粗。
后来水仙就带着儿子搬来住了,他的生活也不再是一滩死水。虽然老余平时生活的挺心细,但是做饭洗衣终究不如女人操持的好。更何况水仙性格外向,爱说爱笑,也给平淡的生活添了一点滋味。
再后来老余和水仙开了个小卖铺,供俩孩子上学。老余觉得那段日子其实生活的挺舒心的,水仙和云巧不同,虽然家里俩孩子上学花销也不小,但是水仙把孩子们的衣服都收拾的干净整洁,用的东西,一样不落。傻儿子不知道干净,水仙就经常逗他换衣服,傻儿子比云巧带着的时候看起来要精神的多。甚至包括家里吃的、用的,水仙都会经常添置。老余觉得有水仙在的那几年家里特别温馨,有时候是个新床单,有时候换个桌布。老二应该也享受了这些吃穿用度的啊,怎么后来对他水仙姨就那样了呢!
好像是从上大专开始的吧,老二放假回来后就不跟他们在一起吃饭了,自己把饭端自己屋里去吃,也不跟他们娘俩说话。水仙带来的那个孩子比老二小一岁,学习特别好,只是没想到高考发挥失常,没能走重点大学。那孩子心气儿大,坚持要复读一年。也就是从那时候吧,老余心里就知道老二是不愿让他花钱再供那孩子去上大学。
半路夫妻,各有牵绊的儿子,怎么能走的到头呢!
后来从旁人那里听说,那个孩子考上了北京的一所挺有名的大学,水仙也跟着去了北京,找了份保姆的工作,工资还挺高的。是啊,像水仙那样的人无论到了哪里也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总都是嘻嘻哈哈笑着去应对。
老余把百草枯倒在杯子里,低头看了看傻儿子说:“孩子,爸爸对不起你啊!等来世你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可别怪爸爸啊!”说着轻轻地把儿子的嘴掰开。老余知道,让儿子吃的那些安眠药是不够量的,他颤抖着手把杯子里的药给儿子灌了下去,然后把瓶子里剩下的药迅速地倒进了自己嘴里。
老余哭了!老余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在那个无人知道的黑夜,哭得酣畅淋漓。
老余觉得剧痛传来的时候,他的眼泪也止住了,虽然觉得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难受地要命,但是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觉得那是父母、云巧、两个儿子、还有水仙对他的惩罚。
老余紧紧地牵住了儿子的手,生怕跟他走散了。
天亮以后,老余带着儿子自杀的消息传遍了村子。他们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跟七年前云巧走的时候一样,早早地一夜就掉光了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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