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神博弈

前段时间，我们的城市里发生了一件令人心痛的事情。

六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小朋友和爷爷开心的玩着，蹦蹦跳跳，孩童天真稚嫩的笑声在公园的草木间回荡，谁也没有注意到死神正在悄悄靠近这个年幼的孩子。在公园河边的拐角处，原本欢笑着往前跑的孩子，毫无戒备的踏过一个雨水井盖，井盖突然翻开，孩子一脚踏空，瞬间消失在爷爷的视线内。爷爷马上扑过去想抓住孩子，可井道太窄加上连续几天的大雨，爷爷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消失在滚滚激流中。

慌了神儿的爷爷奶奶迅速报警，各方救援力量很快到位，通过各种技术手段寻找被吞噬在地下世界里的孩子。快到中午的时候又开始下起大雨，地下世界里水位迅速变化，给救援增加了更大的难度。那一天，我们整个城都在为这个年幼的孩子牵肠挂肚，默默祈祷孩子能够平安。也有很多热心的民间救援力量，主动加入到搜救队伍中，默默贡献一点自己的力量，大家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付出，可以跟死神交换回这个年幼的生命。

然而死神并不乐于成全众人。

天黑前，传来了令人痛心的消息，孩子在距离落井地点20公里外的排水口找到了，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孩子的爷爷满身泥污的奔跑过去，那着急心痛的样子，人们不知该用何种语言安慰这位自责又痛苦的老人。看着孩子的父母家人悲痛欲绝的样子，整座城市也跟着心碎了，那天下了整整一夜的瓢泼大雨，连老天爷也为这年幼逝去的生命而伤心吧。

周末回老家，跟平叔聊起这件事。平叔说，稚子无辜，怕是井下水里不干净。我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缠着平叔让他讲讲怎么回事。平叔说，没有亲自见过那雨水井，一时不好判断，但是可以讲一讲另外一件小孩子掉进水里的事情。

这个故事里的小孩子叫吕青本，是平叔堂哥家的儿子。

泉水村隶属的县城是一个自春秋时期诞生的古城，这里有悠久的历史和民间习俗的传承。吕青本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在东泉水村奶奶家度过的，爷爷仙逝的早，上小学前，青本经常会和奶奶作伴。

村子里的夏天是充满乐趣的，上树下河，掏鸟斗鸡，闲不住的童年老鼠洞也得抠上三遍。村子里同龄的孩子聚在一起，就是一帮捣蛋的小魔王，猫猫狗狗都得遭殃。那时候的夏天没有空调，风扇和冰糕是充满幸福感的，只有在大中午头或者表现乖巧的时候才会被奖励一根一毛钱的冰糕，两毛钱的雪糕一年到头也只有那么两三次。

夏天夜晚，奶奶舍不得电风扇费电，一般都会带着青本在门前的宽阔地儿乘凉，一卷草席就地铺上，扑扇流萤，伴随着奶奶的故事，渲染了青本七彩的童年。

四季流转，很快到了冬天。

小时候的冬天，是真冷啊，早晨起来家里的手推车都会有一层薄薄的冻霜。奶奶经常告诫青本，不能用手摸，更不能用舌头舔，否则舌头会被粘住拿不下来。数九寒天，奶奶家门前的河上了冻，村里的孩子经常偷摸着在河上打出熘滑，大人们怕冰薄的地方会承受不住人的重量孩子们会有危险，逮住偷偷熘到冰上玩的娃就得是一顿胖揍。

可淘气的童年岂是一顿胖揍能拦得住的。大约是三九前后，一日，天空零零散散的飘着雪花，趁着大人们都在打牌消磨冬日时光，青本和村里的娃们一起熘进了河里，在河冰上肆意痛快的拉火车，赛滑冰，想象着自己是一只自由的鸟儿，就要飞起来了。

玩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发现河边有个一人见方的冰窟窿，村里的孩子虽然淘气，但是心里都非常有数，冬天河上的冰窟窿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不小心掉进去，冰下的河水是流动的，人会随着河水飘动，离冰口会越来越远，这样的话，即使岸上的人想救，也无计可施，而冰下的人只有等死的份儿了。而且冰窟窿周围的冰因为结构被破坏后随时会有破碎的危险，所以孩子们见到冰窟窿都会绕着走。可那天一个脸生的小孩，一直蹲在冰窟窿边上喊：“水里有好多鱼啊，快来看啊，密密麻麻的，一舀子能舀好多呢。”

青本想过去，身后的小伙伴扯住他的棉袄，不让他往前，拉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可青本像中了邪一样，好似完全听不见小伙伴的劝告，甩开小伙伴就跑到冰窟窿边上，伸头一看：哇！真的好多鱼啊，有金色白翅的，有黑红花底的，也有通体纯白的，可真是太漂亮了。青本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鱼，伸手想逮一只上来给奶奶炖汤。可看起来近在咫尺的鱼一伸手仿佛变远了，青本抓住冰窟窿的边缘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心想这回肯定能逮到！可这鱼似乎又远了一点，青本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微微埋进水里，心想这回肯定够的着！

——“噗通！”

青本掉进了冰窟窿里，这可把在远处的小伙伴吓坏了，四散而逃。

掉进冰窟窿里的青本觉得自己放佛掉进了漩涡里，河里的水极速的旋转起来，青本还想伸手扒住冰窟窿的边缘，但水流变化太快了，青本很快就被带得越来越远。

喝了一肚子水的青本被呛的头晕脑胀，水流疯狂的旋转翻滚，青本的头不停的撞向冰面，在连续撞击之后，青本昏了过去。昏迷的青本感觉自己躺在冰面上，大雪飞扬中，爷爷披着他的老蓑衣远远走来，站在青本的身边慈爱的看着他。

青本的身后有一团黑影试图靠近他，爷爷将青本护在身后与黑影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条铁钩从天而降，勾住青本迅速上。

“哗”一声，青本被拉出水面。

原来那日平叔于家中打坐，总觉心神难安，于是起了一卦，一看卦象，拔腿便跑。刚出门十多步，就碰上隔壁婶子家的二狗子，发疯一样撞在平叔身上。平叔稳住二狗子问他咋了，二狗子哆哆嗦嗦的说：“水里有鬼，把青本抓走了！”

啥？反了它了！

平叔冲到河边，果然看见冰面下的青本像开锅的饺子，被一团黑影纠缠不断翻滚，眼瞅着离冰窟窿越来越远。平叔一头撞进三婶家，抄起镐头和煤钩子就跑。三婶，就是青本的奶奶，看着莫名其妙冲进来抄家伙的侄子，慌忙跟着跑出来。只见平叔一个箭步冲上冰面顺着青本和黑影的方向趔趄着往前跑了十多步，一镐头下去冰面砸开一个小口子，平叔三下五除二就砸开了一人见方的冰窟窿。此时青本刚好漂流到窟窿口，平叔也顾不得会不会划伤青本了，救命要紧，一煤钩子捞起了呛得半死的青本。

青本奶奶一看孙子成这样了，登时哭喊起来。平叔夹着湿漉漉的青本回到岸边，“三婶子，您先别着急哭啊，快进屋烧炕啊，孩子冻坏了，得赶紧给他暖和着。”平叔边说边快步往家里走，进屋就把青本扒了个熘光塞进被窝里。

青本奶奶慌忙开始烧坑，好在刚吃完午饭不久，炕没有完全凉透，烧起来也快，很快青本身上就暖了起来。

平叔见没啥大碍了，起身来到灶间跟青本奶奶说：“三婶，我刚才看到三叔了，他就在那河里呢，那河里有个淹死鬼要找替身，想拖青本下去，要不是三叔，青本今天难说了。”

青本奶奶听后直抹眼泪：“都怪我，没看好青本，这要是没了他的大孙子，怕是以后那边见着了，也不肯原谅我哩！”

“三婶，三叔不会怪您的，青本这不是没事儿了么！我估摸着娃吓着了，晚上您让我嫂子给孩子叫叫。”

“好好，晚上我亲自给他叫一叫。”青本奶奶连着答应着。

“三婶，我知道您老人家是好意，但是孩子吓掉了魂儿，最好是亲娘来叫，娘声传千里，丢了再远的魂，娘一叫，也回来了。”平叔说。

“好好，我一定跟孩子娘说。”青本奶奶答应着。

“婶子，我得回了，赶明儿天晴了，我去坟上看看我三叔。”

平叔前脚走，青本后脚开始发烧，青本奶奶寻思孩子别是冻感冒了，赶紧给灌了感冒冲剂下去，然后把青本捂在被窝里发汗。为了发汗效果，青本奶奶又把坑烧的更热了一些，屋里热的穿不住毛衣了，可青本依然没有一滴汗，奶奶又给青本灌了热水，又烧了一遍坑，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天，结果青本烧的更厉害了。

此时青本妈妈正好回来，青本奶奶见天也黑了，于是嘱咐儿媳开始给青本叫魂。

青本奶奶先准备一件青本常穿的衣服和一张旧邮票，天完全黑下来以后，妈妈把青本放在炕上，头朝着窗户睡着，窗户上用红色线倒拴着一根点燃的香，拴香的位置要在头顶的上方，然后拿着青本的衣服和旧邮票，从出家门开始，边走边喊青本的名字，在家附近的几条路上和河边转一圈，一路喊回家，一直喊到坑头，最后把旧邮票在香下面烧掉，念叨一句“孩子回家了，好好睡吧”，然后把衣服盖在青本身上。这一晚上不能吵醒，要安安稳稳睡到天亮。

第二天起来，青本活蹦乱跳精精神神，大眼珠子骨碌碌转，不见半点发烧的影子。只是，完全好了以后青本挨了一顿饱饱的胖揍。希望他长点记性。

事后天晴了，平叔带上香烛黄纸来到他三叔的坟前：“三叔，您老放心吧，青本好好的，我来谢谢您对孩子的照护，以后我们会照顾好青本的，水里的东西我处理了，以后伤不着咱们青本了。您在那边踏实吧。”

听完这个故事，我心中既感动又感慨，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解释，但我们能记住的是亲人之间的爱，这种爱可以跨越时空，可以跨越山海，永远呵护着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