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人性的老牛

老牛来我们家十几年了。

那时候刚搬到新家，什么都没有。人常说“穷养猪，富养狗”，于是妈妈买了两头猪。家门口就是山坡，妈妈又买了几只羊。有一天，妈妈赶着一头大黄牛慢悠悠的回了家。黄牛的肚子鼓鼓的，背宽宽的，在新牛圈巡视了一圈，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卧下，嘴里咯吱咯吱地反刍着，嘴角慢慢溢出了很多白沫子。

妈妈将早早准备好的麦麸子和玉米料倒在一个大盆里，搅拌均匀后端到老牛嘴边，老牛惬意地伸出长长的厚厚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满足极了。

妈妈说老牛现在怀了宝宝，每天都要把料喂好，才能保证它们的营养。

就这样，老牛带着她的娃从此住进了我们家。

那年秋天的时候，一天晚上，大人都已经睡了，迷迷煳煳中妹妹听见“哞哞哞”以及伴随着的走来走去的声音，就赶紧叫醒了妈妈。

到了牛圈一看，老牛正烦躁地在牛圈走来走去，不时扭头看看身后，接着，老牛一使劲，有两条腿从牛的屁股后面伸了出来，随着老牛持续使劲，小牛的身体也跟着一点点出来，妈妈赶紧把爸爸喊起来。爸爸常给羊接生，此刻要给牛接生了。爸爸两手抓着小牛的两条腿慢慢往外拉，妈妈用手在下面托着，担心小牛突然掉下来。就这样，在三方的共同努力下，小牛终于平安降生。

老牛卧在小牛旁边，满脸慈爱地用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小牛，舔完脑袋舔脖子，舔完脖子舔身体，直到将小牛身上的羊水都舔干净。小牛哆哆嗦嗦地站立起来，嘴巴拱啊拱，等到终于拱到乳头旁了，就开始滋滋吃起了奶。

没过几天，小牛已经可以在牛圈里撒欢了。从牛圈这头“突突突”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一刻不停歇，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既兴奋又好奇。

又过了几年，家里已经有五头牛了。老牛是老大，剩下的都是它的子子孙孙。因此，老牛有绝对的威望，走到哪里都是它带头，它走到哪其他的牛跟到哪，它停别的牛也停，即使爸爸使劲吆喝也不走。发展到后来，每到了放牛的时候，妈妈就把老牛带到指定地点，就可以离开了，过上两三个小时，老牛就会带着其他牛去小溪边喝饱水然后回家，妈妈可以在这一段时间喂猪、放羊或去地里干活。老牛已经是一个通人性的牛了。

有一天，妈妈才把牛放出去不久忽然就下起了暴雨，暴雨来的很急，才一会功夫就噼噼啪啪落了满地，地面很快起了水花。

暴雨下了一夜，一夜的电闪雷鸣，让人心有戚戚。牛也一直没回来。

爸爸和妈妈在家里吵了一架，爸爸埋怨妈妈说，知道要下雨了怎么还把牛放出去呢？

妈妈说，我也不知道会下这么大的雨啊。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谁也不理谁了。

第二天早上，天晴了，太阳也露了脸，山路被雨水冲刷的沟壑纵横。

到了吃饭的时间，还是没有看见牛回来，妈妈有些着急，也顾不上还和爸爸冷战中，忙招唿爸爸赶快吃饭，吃完饭和她一起去找牛。

下过雨的山里，露水总是很多，妈妈的裤子很快就被水打湿了。不过她一点都顾不上管这些，不时得喊着：“老牛，快回来吧，快回来吧！”

妈妈找了好一会儿，还没有老牛的身影，心里更着急了。就在这时，忽听见山间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定睛看去，远处的山路上一排牛在慢悠悠地走着。

老牛和它的娃娃们回来啦！

以后的日子，随着妈妈和老牛接触的越来越多，相处的越来越好，也就越来越默契。每到了放牛时间，妈妈只需打开牛圈门，老牛就会领着其他牛去吃草，有时候走到玉米地边或者菜地边，别的牛会伸长脖子去吃，老牛总会“哞哞哞”几声，让那些牛赶紧走，等到差不多吃饱了，老牛就会领着它的子孙回家。

夏天的夜晚，有时候妈妈心血来潮赶着牛往回走，山路陡峭，妈妈走着走着就感觉很累了。但是牛们还在不紧不慢地往回走，这个时候，妈妈总是会朝着老牛说“老牛，等等我。”老牛顿时就停下了脚步，等到母亲上前拉住了它的牛尾巴。母亲再一声“老牛，走吧！”老牛又会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前赶路。

小外甥桥桥一岁多的时候，妹妹带着他回了娘家。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正是对猫猫狗狗最喜欢的时候，桥桥一会儿抓狗，一会儿逗猫，一眨眼的功夫又会跑到鸡圈里去抓鸡。

有一天桥桥看着院里的几头牛，忽然就跌跌撞撞的往牛群里跑，妹妹看到了赶紧追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桥桥已经歪歪扭扭地走到了牛群里。妹妹急得大喊，老牛听见动静，四处打量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脚边的娃娃，它顿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到有其他牛向桥桥靠近，赶紧“哞哞哞”喊几声，妹妹抓住机会几步走上前抱起桥桥离开。老牛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继续喝起水来。

今年夏天，雨水来的格外多，泥土都被泡的很松软，牛圈紧挨着的就是石坡，石坡下面就是马路。原本牛圈一圈都用木棍围着，随着一年一年时间的流逝，就在今年春天，原本就有些歪歪斜斜的木棍经受不住小牛一次次勐烈地撞击，轰然倒下。

秋天的一天，老牛照例在牛圈里吃着草料，上了年纪的缘故，不论是行走还是吃草，它都变得缓慢。牛圈里已经长大的牛正在打闹嬉戏，不知什么时候，一头公牛爬到了老牛身上，老牛不堪重负想要甩开，就在挣扎的过程中，老牛被忽然发疯的公牛往前一顶，身体一下子甩了出去，随着沉闷的一声坠落声，老牛掉在了离牛圈接近三米的公路上。

等到我们知道老牛出事的时候，它已经摇摇晃晃走到了家门口了，身后的马路上是一大滩血迹。

妈妈还是照例给老牛准备草料，老牛看起来与往常无异，照常喝水，出去吃草。

大概一周以后，老牛走到家门口的核桃树下就再不走了，妈妈走过去拍了拍它，老牛顺势就卧在了核桃树下。

妈妈赶着别的牛去喝水，等到再回来时，发现老牛已经躺在了地上，停止了唿吸。

买牛的人来了，看了看老牛，愿意出六千块钱买走，妈妈不同意，找了人，埋葬了老牛。

老牛走后的第二天，妈妈的脸不知道为啥肿了起来，一连肿了几天，抹了消肿止痛的药效果也不是很明显，只好任由脸肿着。过了几天，妈妈脸上的肿胀消失了，就像当初老牛来了现在又走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