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与人意

有时候感觉人的记忆真的很奇怪，有些事情不被提醒，不去想的时候那些事情就好像都消失不见了，让人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其实，它们只是被尘封在了记忆的仓库，因为天长日久无人提起而落满了灰尘。但无人问津并不代表它们已经不在，只要触动了记忆的开关，就会发现一旦扯开了记忆的口子，许许多多从前的事情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哗啦啦的流个不停。

那位局长下面就简称大橘。

大橘家境贫寒，寡母含辛茹苦抚养着他们姐弟四个。他是老四，上面有三个姐姐。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男孩儿，他自小便享受着来自母亲和姐姐们的偏爱，这种偏爱让他骄傲，也让他感觉责任重大。作家里唯一的男人，他要光耀门楣，要扬眉吐气，唯一的出路就是拼命学习。

后来，他成为了他们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的一名小学老师。

一个人强烈的想要改变自己处境的愿望会成为这个人奋斗的最大动力。大橘从一名山村里的小学老师一步一步地最终坐上了局长的位置。当时他还不到五十岁。这中间或许有运气的成分，但也不能否认他的个人能力。

那是2004年或者2005年左右。

我们这里各种矿产资源都很丰富，有煤矿，铁矿，金矿，玛瑙矿。那时候正是开矿最火热的时候，遍地矿老板。可能一个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农村大妈，转身就能回家开出一辆路虎。我有一个小学同学就是那些年开矿发的家。他在广州投资房产，都是整栋楼整栋楼的买。但他后来迷上了赌博，再后来矿产资源整顿，他的那些楼最后就只留下了两套房，女儿一套儿子一套。算起来，起起落落间也不过就十来年的功夫。

看来，有些财富来得容易，走得也快。

说回大橘。

当时我一个朋友的老公就是一个小矿主。一个矿经常是好几个人投资入股，她老公就是那种小股东。她和我关系很好，经常约我吃饭逛街。

其实，我不是一个爱交际的人。但我又有很多各式各样的朋友。好像我每到一个新的环境都能交到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大多数的时候都比较随和，比较宽容吧，是个完美的倾听者。只要是不触碰到我的底线，我和谁都能交往。

这位朋友的儿子上高中那年正好我女儿上小学。她儿子差了十几分没考上重点高中，让孩子上普通高中他们夫妻俩又不甘心，就各种活动找关系。后来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个门路。

他们家的一位亲戚和一位看风水面相的先生关系甚好，而这位风水先生又是前面说的大橘最信任的人。

据说大橘十分相信风水，他本人对此也颇有研究。这位风水先生和他交往了十多年，在很多事情上都给过他指点，是他身边很重要的人。

朋友和我说走风水先生这条线办孩子入学的事。我问她花了多少钱，她说了一个数，吓了我一跳。我说你别被人骗了。她说放心吧，已经通过风水先生见到了大橘，这个价钱其实是办这个事的公开价码。

我还记得当时我回家和老公说这件事。我说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拼命读书才能凭着分数考上重点高中，有钱人家的孩子花钱就能进去，你说这公平吗？

随后那几年这种事情越演越烈，而且已经成为了公开的规则，不够分数线的孩子每十分为一个档，不同的档次要交不同的费用，分数越低交钱越多。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有大量的学习能力不行或者压根就不想学习的孩子进入了有最好的师资力量的学校。这其中有很多都是矿老板的孩子，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掏得起那么高额的赞助费。孩子们在一起都是互相影响的，那几年重点高中的学风极差，打架斗殴的，怀孕堕胎的，从上到下，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片乌烟瘴气。

那几年有些家里条件好的考上了重点高中的学生都被父母转去了外地上学，因为怕在这里耽误了孩子。

我的那位朋友因为认识了那个风水先生也迷上了看风水做法事这些事情。我不排斥这些，但我觉得她迷得有点过了，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的，我就不太喜欢和她交往了，慢慢的也就疏远了。

后来我又换了一份新的工作，因为陪当时关系很好的同事去算卦认识了我在故事里写过的那位算卦先生。和算卦先生熟了以后我还问过他认不认识大橘身边的那位风水先生，他说知道那个人但没啥交集，听说过一些他们的事情。

他说：“在这个世界上，人拗不过天，但天也不能任意干涉人，各有各的规矩。一个人要是行得不正坐得不端，弄什么风水法事都没有用，就是把神仙都请下来，摆上天门阵也挡不住他倒台的节奏。”

当时有一位很爱炫耀的同事，她的公公是下面一个乡里小学的校长。她公公算是大橘的亲信，和大橘的关系十分要好，她老公也因此进了教育局工作，而在这之前她老公是出租车司机。她经常说她公公和大橘的一些事情，也经常炫耀她公公又给她家孩子买了什么什么，又给她家添置了什么什么，她公公又带着她婆婆去了哪里哪里，她戴的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都是他公公婆婆出去玩儿的时候买回来的。

她和她公公婆婆的关系的确很好，她公婆只有她老公一个孩子，给她们家花钱也从来都不吝啬。可她婆婆从结婚起就没有工作，只是家庭主妇，靠他公公一个人的工资，那么高的消费，钱从哪来的。

有段时间她说她要去职业高中上班了，各种手续马上就办好了。这件事情她说了有几个月，后来忽然就再也不提了。

又过了段时间，大橘落马了。那年我女儿上小学五年级。

随后相继查出了一大批和大橘有关联的人员。这位同事的公公也在其中，她公公被开除了公职，没被判刑，已经很好了。她老公的工作也没有了。她也没有了往日趾高气扬的劲头。

繁华落尽一场空。大橘的风光也不过就是几年的时间。

自那以后重点高中再也没有花钱赞助就能入学的事情了。

等到我女儿上重点高中时我觉得学校的学风和老师的教学水平都很好。

人人都想得到神秘力量的加持，我也相信这世上有很多我们所不了解的神秘的存在。但我觉得那些力量可能更多的体现在一些本身我们就无法左右的事情上。比如出生，比如生老病死，比如和某些人的奇妙的缘分，比如有的人的超常的天赋。而日常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像升职加薪这些，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

我相信能量守恒，相信有怎样的付出便有怎样的收获。这世上的人都是自己酿酒自己喝，是苦是甜都是自己种的因果。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词。不管是信命运还是信风水或者是信别的什么，踏踏实实的做人做事都不会有错。no zuo no dai，不作死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