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情未了

今天讲两个酒桌上朋友说的故事。

（1）

良子的父亲兄妹四人，良子的爸爸是老大，良子的姑姑是老小，良子姑姑结婚时良子六岁，良子从小是在姑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所以良子是几个堂兄弟里最受姑姑宠爱的，良子也和姑姑感情最好。

故事就发生在良子的姑姑家。

姑姑家的妹妹小雨大学毕业那年，一天夜里姑姑梦到一位穿着利落，长相帅气的小伙子拎着很多贵重的礼品来家里做客。小伙子举止大方，言谈得体，对姑姑很热情，梦里姑姑对小伙子也很喜欢，小伙子和姑姑说了很多话，只是梦醒之后梦里都说了什么姑姑不记得了，只记得在梦里自己和小伙子都很开心。

这个梦很怪异，说是梦吧，但梦里的感觉又特别真实，可是虽然感觉真实，但梦里和小伙子说了那么多话又一句都没记住。姑姑醒来以后越想越觉得梦里的小伙子眼熟，名字就在嘴边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虽说梦很奇怪，可姑姑也没太多想，白天一忙，这个梦就被抛在脑后了。

过了大概有半个多月吧，一天夜里，姑姑又梦到了小伙子。

这次是小伙子和小伙子的父母，姑姑和姑夫还有小雨，六个人在饭店里边吃饭边商谈事情。席间小伙子一家三口都非常高兴，姑姑和姑夫也很开心，只有小雨全程冷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从梦里醒来已经是早上，联想起上次的梦，姑姑觉得这梦做得越发的怪异了，正想和姑父说一说，姑父却先说起他昨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感觉像真的一样，然后便说起了梦里的情景。姑姑一听，这不和自己的梦是一样的吗。两个人又对了一下细节，确定真的是做了相同的梦。两个人的梦里小雨都是全程冷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两个人都觉得小伙子很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梦里俩人都很开心，那种感觉非常真实，但醒来又都不记得梦里说了些什么。

两个人不禁感慨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奇怪的事。

第二天是端午节，有三天假期，那天晚上小雨也从工作的省城回来了。

一家三口吃晚饭的时候姑父和小雨说起了昨夜他和姑姑做的梦，哪成想他刚一说完，小雨的脸色就变得很慌乱，她说自己昨夜也做了这个梦，梦里的细节和姑父姑姑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小雨说大半个月之前她也梦到过一次小伙子，算时间，应该是在姑姑梦见小伙子之前，那次梦里自己很不开心，让小伙子以后别来找她。醒来之后她以为只是个梦而已，没太放在心上，没想到昨夜又做了这个梦。

小雨说梦里的小伙子就是她的小学同学冬冬，那个以前总来家里找她玩儿的男孩子。

这么一说，姑姑也想起来了，难怪看着那么眼熟。那时候冬冬经常来家里找小雨，姑姑有时候会和他开玩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小雨呀，长大了让小雨嫁给你好不好。”冬冬每次都很认真地说：“好啊，等我长大了就来提亲。”

小雨说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冬冬一家出了车祸，一家三口当场身亡。也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姑父的工作调动，小雨一家搬去了邻市。

冬冬家刚出事的时候小雨梦到过冬冬两次，两个人从小感情就好，梦里小雨虽然知道冬冬已经死了，但也没有感到害怕，只是时隔多年，已经记不清梦里的内容，依稀记得冬冬说等我长大了再来找你。

小雨说完这些，三个人都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姑姑说这两次梦里的情形可不就像是男方提亲下聘礼，然后双方家长见面嘛。

这可怎么办呢？三个人都慌了神。

姑姑给良子的爸爸打电话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电话里良子爸爸安慰她别自己吓自己，现在已经太晚了，明天一早让良子开车接上她们一家去他一个会看事的朋友那里看看。

第二天早上良子开车带着姑姑一家来到了那位先生家，和先生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先生说他先上香看看，试试能不能和那边沟通。结果上香时香一点着就灭了，换了香再点还是如此，连着三次都是点着就灭。

先生说这可麻烦了，看来那边是拒绝沟通了。先生说如果当初早一点回绝这件事，应该也没啥问题，向女方提亲不成也很正常。可事情过了这么长时间，如今又不同意，这不等于是悔婚吗。这就好像人家那头亲朋好友都通知了，婚礼也都准备好了，你这头忽然说这婚我不结了，别说鬼会生气，就是人遇上这事也会恼火呀。

先生说他师兄比较擅长处理这一类的事情，他和师兄在电话里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师兄让他们去他那里。

可是准备上车时良子怎么也找不到车钥匙了，包里没有，全身上下翻了个遍，也没有。又回到屋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进屋之后良子就一直坐在沙发上，良子又把每个沙发垫都摸了一遍，没有，沙发下面也没有。

就在大家心急火燎的找车钥匙的时候，先生说别找了，这事应该有缓。先生拿出三枚铜钱，放在手心里开始摇卦。良子说他忘了先生一共摇了几次了，摇完先生问姑姑和姑父在小雨之前是不是有一个夭折的女儿。姑姑说是有个女儿，那个孩子是早产儿，没有发育好，当时医院的条件也不行，生下来不到一个月孩子就没了。先生说那个女儿要代替小雨嫁给冬冬，正在和冬冬家协商这件事情，你们也别急着找钥匙了，过会它自己就会出来了。

听完先生的话，几个人也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良子想抽颗烟，在包里拿烟的时候看见车钥匙就和烟放在一起，一个小小的手包，刚刚找钥匙时明明包里只有烟，也不知道那时候钥匙躲去了哪里。

先生说既然钥匙找到了，说明那面的事情也解决完了，那就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从先生家所在的村子出来要经过一座桥才能开上主道，桥上发生了车祸，导致交通拥堵，一辆大货车和小车相撞，小车上只有司机，司机已经被救出，只是受了轻伤，但吓得不轻。小车副驾驶那一面已经被全部撞扁，如果副驾驶座位上有人，估计性命难保。

良子根据车祸发生的时间推算了一下，如果他们没有找不到钥匙，没有耽误那二十多分钟，车祸发生时他们的车也该开到了这里，因为去先生的师兄家也要从这里走，而小雨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想想真是后怕。

这件事之后姑姑一家人都没有再做过奇怪的梦，也没有遇见过奇怪的事，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好像那些都不曾发生过。

那年中元节之前，良子又开车带着姑姑一家三口去了先生那里。姑姑问先生需不需要给那个早早夭折的女儿做点法事一类的事情。先生说不需要，他说不管是人是鬼都是各有各的因果，人在阳间活着是修行，鬼在阴间“活着”也是修行，都是各修各的福分，时机到了，那个女儿自会有更好的去处。他说她这一世和你们的缘分就只有这么多，不必强行牵扯。

如今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小雨也早就结婚，前年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孩子又漂亮又聪明，可爱的不行，是全家人的心尖宝贝。

（2）

接下来，这件事发生在良子家。

十几年前良子家先后经历了三次动迁。说来也是运气，良子爸喜欢住有大院子的平房，喜欢侍弄果蔬花草，第一次动迁分了三套楼房，楼房他没卖，也没住，租了出去，又花钱找地方买了个院落。过了三年那块也动迁了，和上次一样，良子爸又找地方买了个院落，结果没两年又动迁了，这时市区周边的平房已经买不到了，还有一些没动迁的平房，但是已经没有人卖了，良子爸就租了个有大院子的平房自己住。

三次动迁，良子家有十来套房产。这几年房价不再上涨，良子家的房子也卖得差不多了。

故事发生在前些年良子家一套对外出租的房子里。

租房子的是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妻。

一天，小夫妻里的女孩子给良子爸打电话，说这个房子无论如何他们也不租了，她说这个房子闹鬼，房子还有四五个月到期，她希望能把剩下的房租退给他们。电话里女孩子情绪很激动，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良子爸赶紧说没事没事，不住就不住吧，让他们先收拾东西，等搬走时他去拿钥匙，顺道退他们房租。

过了几天，良子爸去收房子，问他们房子究竟是咋回事。

他们说以前都住得好好的，啥事也没有，可最近一个月家里接连发生奇怪的事情。女孩子总是丢发夹，头花，彩笔这一类的小东西，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放忘了地方，后来发现不是。还有家里的零食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撒得到处都是，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大人，也没有猫狗。这些还不算什么，最吓人的是那天女孩子下班回来收拾完厨房的垃圾桶，就把垃圾袋放在了门口，她去卫生间洗澡，因为和朋友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想洗完澡下楼时再把垃圾袋拿下去。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垃圾袋里的东西在客厅里撒得到处都是。这怎么也解释不过去呀，她在洗澡，家里又没有别人，也没有小动物，如果不是鬼，还能是谁。

良子爸听完这些没说啥，给他们退了房租，收回了钥匙。

过了两天良子爸带他那位会看事的朋友去那套房子看了一下，那位先生说家里是来了一个小鬼。良子爸问那个小家伙多长时间能走，先生说按他的推算，那孩子的机缘至少在三年以后。不过现在也可以做法事把他赶走，毕竟他在这里已经打扰了人的生活，把他赶走也合情合理合规矩。良子爸说算了，无依无靠的小家伙也挺可怜的，就等他三年吧。

从那以后，那套房子就空了下来。

隔些日子良子爸会买些小零食放到那套房子里，等下次去时再把上次的东西收走。有时候他在街上看到小孩子玩儿的小玩具也会买回来放在那里。那套房子家里人都不敢去，只有良子爸隔些日子过去看看，收拾收拾。

三年多以后，一天晚上全家人正在吃饭，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打开门外面却空无一人，良子爸走到门口看了看，回来说：“看来小家伙是走了。”

随后良子爸便找人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装修拆原来的吊顶时，在那个吊顶里发现了好多发夹，头花，彩笔一类的东西。

那套房子装修完良子爸说自己岁数也大了，冬天就回那个楼上住，住平房冬天要自己烧锅炉取暖，年纪大了不爱弄了。这几年良子爸都是冬天回楼上，过了取暖期还回他租的那个平房，种种园子，侍弄蔬菜花草。

（3）

小时候我胆子很小，特别怕鬼，可能每个小孩子都有对鬼怪特别恐惧的时期。奶奶总说我：“你怕它干啥，人有人的规矩，鬼有鬼的规矩，你没害它，它也不能来害你。”

我说：“万一它觉得我很好吃，想吃我怎么办？”

奶奶说：“看把它能耐的，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听说过鬼吃人呢。鬼要能吃人，人也能吃鬼，我看谁敢来吃你，我先吃了它。”

每次奶奶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觉得很安全，不害怕了。

奶奶说：“不管是人是鬼还是妖怪，都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没招惹他，他也不会来招惹你。”

奶奶说：“活得年头久了就知道了，其实鬼和妖怪比人守规矩。”

我问奶奶：“为啥鬼和妖怪比人守规矩。”

奶奶说：“因为活着的人没做过鬼，死了的鬼都做过人。所以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那时候我还小，还不太能理解这句话，如今我发现，有好多人又怕这，又怕那，怕神，怕鬼，怕妖怪，可就是不怕自己的良心长得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