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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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只有姐妹两个,她的姐姐我喊姨婆,比她大十来岁,我奶奶只活了七十岁出头就去世了,姨婆却很长寿,活到了九十几岁。

姨婆姨爹育有两子一女,女儿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了,小儿子是个妻管严,小儿媳妇蛮不讲理,跟男方这边所有的亲戚都断绝来往,自然不会管姨婆姨爹,姨婆姨爹年纪大了就靠大儿子供养,大儿子的几个子女都不成器,女儿练法轮功,儿子啃老,大儿子大儿媳既要忙农活又要照顾几个孙子外孙,日子也不太好过,所以对父母的照拂其实也不太多。

我奶奶在世时每个月都要去看看她这个姐姐,后来我奶奶去世后我妈妈就接过了这一棒,过几个月去看看,带点吃的,帮忙缝洗浆补。由于姨婆住在山里,离我们家路途较远,要坐大巴车才能到,每次都是我妈一个人去的,我一共也就去了两次。

第一次去的时候姨爹还活着,两位老人一个82岁一个88岁,单独住在老房子里,房子很大,也很空旷,家里几乎没有家具,整个房间阴冷潮湿,唯一的一张木桌还断了一条腿,用砖块支撑着,木桌上放着几个碗,还有一些残留的稀饭。姨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我就记得他说:“年纪大了还不死活着造孽呀,连带着老婆子也造孽还要照顾我呀。”

第二次去是姨爹去世后的第一个五一假期,我放假回家,我妈说:“姨爹不在了,姨婆的日子肯定更难过了,我带你去看看她吧,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几年。”去了后依旧是帮她洗洗被子说说话,我其实很怕看到那种场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就那么静默地等死,她仿佛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活着或是死去似乎都没人在意。

离开的时候已到黄昏,我跟妈妈安静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间或有结束劳作的人牵着牛回家,刚跟一位牵着牛的村民擦肩而过后,一条碗口粗的蛇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跟妈妈都没注意到它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毕竟刚有人和牛从那里经过,只见它通体都是白色的,昂着头看着我们,那是我唯一一次在野外见到蛇,我吓得哇哇大叫,我妈说:“别害怕,可能是姨爹来送我们一程,不要伤害它,从它旁边绕过去就好了。”我小心翼翼地从旁边走过去,它一动也没动,然后妈妈也跟了上来,我们走出去老远再回头看,它还是停在那里,夕阳只剩最后一抹余晖,鸟儿在树梢歌唱,蓬勃的草木葳蕤的夏天就要来了啊,为何姨婆的生命就快落下帷幕了呢。

过了大概两年吧,姨婆也去世了。于她,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又过了三年的夏天,大姨伯(姨婆的大儿子)的孙子外孙们都去了在外打工的父母身边过暑假,只剩大姨伯和大姨婶老两口在家,天气太热,他们夜里就睡在房子的平台上。我们那里为了晾晒粮食方便,会将房顶修成平的,搭梯子可以上到平台上。半夜姨伯口渴,喊姨婶起来给他倒水喝,姨婶睡得迷迷煳煳的,以为自己睡在屋里的床上,坐起来就想下床,直接从屋顶掉下去摔死了。

印象中大姨婶很和蔼,我父母也说她对姨婆姨爹还不错,至少每年的粮食都是她供的。也许命运让她那么早离去是为了不让她看到家庭后面的惨状吧。她跟姨伯育有二女一子,大女儿坚持练法轮功,多次被警察抓,但一直不知悔改,离了三次婚,现在不知道人在何方;二女儿嫁在附近,孝顺听话,却在姨婶去世后几年出车祸走了,留下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小儿子不务正业,赌博酗酒,姨婶去世后没几年媳妇也跑了,留下二个孩子大姨伯带着。

去年我回老家见到大姨伯,他已是风烛残年的样子,整个人都是一副浮肿的状态,他说他有糖尿病和高血压,眼睛也看得不大清楚了,但他不敢死,因为两个孙子还没成人。

二姨伯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家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外打工时带回了一个外地媳妇,后来媳妇因为婆媳矛盾丢下两个小孩跑了,小儿子到现在还是光棍。

大姨伯也快八十岁了,比起他的父母当年,他的身后更加空无一人。生活啊,从来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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