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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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猫小黄,我只养了它三个月,却惦记了它整整三年。

它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到我家的。这还得从我搬进这个房子开始说起。因为看中这房子的南北通透、光线明亮,我买下它并带着娃住了进来。一进来就发生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

第一天傍晚,娃被生锈的钉子挂出血,我摸黑带他去打了破伤风针。我在去厕所时也狠狠地滑了一跤,把腰扭了,还好不算严重。而且,当晚煮第一顿饭,电跳了三次闸。临睡前,灯还“啪”一声炸了,玻璃渣碎了一地,屋里飘起一股怪味。我不得不重新穿好衣服打着手电将它们打扫干净。接下来的时间更是风波不断,新买的家用电器挨个坏了个遍,我硬着头皮将它们拿到售后部重新修好。我还莫名其妙地生了场病,吃药不能好,最后去住了院。

住的时间稍微长点,我发现了这里住的另一种可怕的生物——老鼠。

我是不怕老鼠的,但我怕这里的老鼠。每到晚上十点熄了灯。厨房窗台便会响起一阵骚动。先是一声尖利而又清脆的鼠叫,像一个性格泼辣的小媳妇朝着鼠群喊:家人们,这户人家已经睡了,我们可以进去了。紧接着,浩浩荡荡进来一群鼠,从声音上判断,有的雄浑,有的低沉,有的高音有的低音还夹杂着一声半声童音,在我的床下客厅来回逡巡,闹到天麻麻亮方才出去。而我,有意识,但浓烈的睡意阻止我去驱赶它们。

我买了个鼠笼。居然还网住了一只未成年鼠。我毫不留情地将它沉入塘底。

没想到,这惹怒了老鼠家族。它们开始变本加厉侵袭我的生活,并且我和娃开始做恶梦。有一天我刚合眼,恍惚间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冲着我一个劲地笑,他明明长着人的身体人的脸,鼻子却毛绒绒的,俨然一只老鼠鼻子。他靠近我,贪婪地盯着我的鼻子,发出赞叹声:啧啧,人类的鼻子,好完美好光滑。说完又摸了摸自己毛绒绒的鼻子,略带伤感地说:就差这最后一点......娃也从梦中惊醒说他梦见被推入塘,还好及时醒了过来。

我开始采取措施。我收拾好家里全部吃的,连一粒米也不放过,并且将所有可以保暖的物件统统收入衣柜锁好。我想:老娘不冷死你也得饿死你,看你还来不来?

悲剧就是这样发生的。

有一天我睡得正熟,被一阵激烈的吱吱声吵醒,听声音,估计是一堆鼠在床下展开激烈的讨论。你一言我一语,热闹程度像开一场盛大无比的会。还闹中有静,比如一只鼠的声音出现,场面立即静下来,这只鼠的声音一落,其它鼠的声音便此起彼伏,似乎在挨个出谋献策(后来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是在集体讨论怎样对付我)。

我努力想睁开眼,但怎么都睁不开,脑袋巨清醒,身体动不了。

当我心生恐怖时,门外传来一声清晰的猫叫。

“喵—”

屋里的鼠愣了半秒安静了片刻。

但紧接着又开始喧哗。

“喵——”又是一声猫叫。这次比刚才那声更具震慑力。

群鼠里有一只尖叫了一声。家里很快恢复了水一样的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我暗自纳闷是不是昨晚做了一个梦。但梦偏偏又如此清晰,和真的一般无二。

当天晚上,惨剧就发生了。我半夜睡得正熟,脚上大拇指传来剧痛。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用手机查看痛的地方。一颗细小的血珠涌了出来。我用纸擦掉,仔细看,血不流了,毫无痕迹。我又在想是不是睡煳涂了?

我将那个地方喷了点酒精,蒙上被子继续睡。

第二天早上,那地方似痛非痛,伤口似有若无。我把它当成了梦,就没当回事。

第二晚,几乎是同一时间,同一部位,又传来钻心的痛。这痛比头天晚上更剧烈,这下我第一反应不是做梦。摁亮灯,果然不是梦,血不断地从伤口流下。

我真的被鼠咬了。

我睡意全无,赶紧起床用肥皂水反复冲洗了伤口,并涂上消毒药。

这一夜我不敢再入睡,在恐惧中等到天亮。然后去医院检查了伤口并打了疫苗。我不敢再住这里了。但我一个女人搬家可是个大工程,权宜之计,是捉只猫养。

就这样,小猫小黄到了我们家。

它的原主人是开超市的,所以它在一个和我家截然不同的环境中长大。它来的时候刚好满三个月,是只不大不小的猫,被训练得吃猫粮、睡猫舍、不乱拉大小便,而且似乎非常贪恋人类的怀抱。见我第一眼,也不认生,朝着我一个劲地“喵喵喵”,满脸讨好,并且使劲往我怀里钻。

我家从小养猫,但我并不喜欢猫。在我的印象中,猫身上长跳蚤,喉咙里总有绵绵不绝的唿噜声,还曾在我心爱的书箱里下崽,弄得书上全是血,最后只能全部销毁掉。

我对送猫来的朋友说的第一句话:只要不闹鼠了就抱回去,我可不养的,我不喜欢。

没想到,它这一来就没走,而且我竟然喜欢上了它。

它来的第一晚,差点吵得我彻夜难眠。

我将它脖子上套了猫绳,将猫舍放在床前,中间有一条小圆凳。当我快合眼进入梦乡时,它就传来惨叫。我按亮灯一看,脖子被绳緾住了,只得将绳从脖子上给它解开。

过了一会儿,当我再次进入梦乡,它又开始惨叫,情形几乎一模一样,如此几番,我终于明白了,它故意弄点事好让我抱它上床睡觉。

我拿开了中间的凳子,并且无论它发出怎样凄厉的叫声都不理它。无计可施的它,居然一拳打翻了猫食盆,最后发出几声惨叫,终于安静了。

不过,它不理我了。

早上起床,它瞄都不瞄我一眼。中午,扔给它鸡腿,它置若罔闻,它躲在黑漆漆的猫舍里,无论我怎样唤它都悄无声息。我担心它死了,拎它出来,它才没好气地叫一声。

我知道它生气了。

第一印象:这猫脾气挺大。

到了晚上,娃一回来,用细长的柳条逗它,它和娃在屋里转圈圈,毕竟三个月的猫,很快忘了所有的不开心,变得开心起来。

因为在这间屋被咬了两次,我心有余悸,决定搬到另一个房间。

为了防止老鼠进来,我用钢丝网封闭了整个窗户。拎着猫舍,带着娃我睡到了隔壁。

到了半夜,又被一种奇怪的嘈杂声吵醒。这声音是从窗户那里传来的,钢丝网挡住了它的路,它便试图将木头窗框啃个洞,从洞里进来。这啃的声音带着怒气,其速度之快、力度之大,今生闻所未闻。像极了一个气急败坏的莽汉,在抓逃跑的妇人:你竟敢逃?!看老子抓你回来后怎么收拾你!假如再不起床阻止,估计很快会啃出一个洞。

我又惊又怕,黑暗中抖抖索索找了件衣服披上,战战兢兢地来到窗前。

没想到,猫早一步站在窗前的凳上。死死地盯着窗台,见我来了,转头瞄了我一眼又双目烔烔地盯着窗户。

我心中的恐惧立即消失一大半,并且有一丝暖流闪过。

啃窗户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片静悄悄,似乎刚才只是一场错觉。但我和猫都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错觉。

第二天我发现窗户并没被啃穿,下面散落着一些碎木屑,还发现猫将它没啃完的骨头放在靠窗的位置。这是在用它独有的方式宣誓主权:这是本猫大王的地盘,老鼠小鬼些统统避让。

从此老鼠疯狂啃窗户的事再也没发生过。

猫也正式在我家住了下来。

期间朋友来问过我要猫,但她更可怜我一个人带娃还惨遭鼠咬,便重新买了只小猫喂养。她将小黄猫连同它的猫舍猫粮一并送给了我。

我很快发现,有猫的日子比以前开心多了。热闹了不说,我还找到一种别有的幸福感。

每次回家,楼道口响起我的脚步声,它在门口喵喵叫着热烈欢迎我。每次我出门,它总发出恋恋不舍的叫声,叫得我的心一颤一颤的。我在我儿子身上都没体会到这种强烈的依赖感。那段时间,居然自豪地觉得:在这世上,总算也有一个生物在时时惦记着自己了。没想到不管是被人还是被猫惦记,都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养熟了不怕它逃跑了,我划破了一扇玻璃窗留了块刚够进出的猫洞。这样猫就可以随意出入,可以到楼下邻居老太开辟的菜地去玩。

它的交际能力还真够强,没几天工夫,附近的猫开始频繁地在楼下出现,并和它在菜地旁放工具的草棚棚顶跑来跑去。有时候,我家猫没出去,它们还站在棚顶大声地唿唤,我家猫有时还请它的猫朋友回家一起吃猫粮。而我,只要一到楼下,唤它一声名儿,它就先回答一声,再没命地跑到我跟前来,和我们一起上楼。

那段时间,每天都欢天喜地的。

但我仍然没摆脱老鼠的折磨。尽管有小黄猫守护,但我总在起床后发现,我的鼻子处有咬痕,一排一排的,非常清晰,过段时间还颜色发黑。有时是鼻子有时是腰间有时是脚上,但最多的部位是鼻子。

这让我很不安,我决定再找一个房子。

我很快找了一间房,将家里多余的床上用品搬过去。搬过去的第一晚,我从窗户到床前放了很多粘鼠胶,将小猫用绳套住和猫舍一起放在床的另一侧。

十点刚熄灯,又有熟悉的尖利而又清脆的鼠声从窗台传了过来。声音里满是惊奇,似乎在说:快来看啊,这户人家居然搬到这里来了。猫竖起了脖子往窗户张望。

进入梦乡后,被猫叫吵醒。不知它是不适应新环境还是其它原因,我不得不下床走到它跟前安抚它,它停止了叫。但后来它又吵醒了我好几回。

第二天,我非常悲哀地发现:我的脚部传来疼痛,又出现一排新的齿痕。

这预示着即使搬了新家也毫无意义。

我将齿痕给别人看,有人说这不是鼠咬的,鼠的牙齿不是这样的,有可能是你家猫咬的。我非常震惊,上网查了图片,鼠前面是两个大尖牙,不可能咬出如此平整的齿痕,而猫的前排牙齿是平的细小的。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是猫来后才有的齿痕。另外还有人提醒我,咬着其它地方还无所谓,咬着眼睛可就麻烦了。

我吓得去买了两副游泳镜,娃一副我一副,晚上戴得死死的,怎么翻身都不会掉下来。

虽然不舒服,但觉得安全了。

那晚我将猫放在老屋,没带它走。它在我们身后一路惨叫,但没有我们的庇护,它怕人怕狗,最终还是回去了。

虽然那晚没猫,第二天我身上仍然起了新的齿痕。我终于明白不是猫咬的了,应该还是鼠。

有了没带它的经历,这晚我们再去新屋,猫一步不落地跟着我们,一边走一边不安地抬头看我们,生怕抛下它。平时见了路上的生人会回避,那天它没有,一直跟了我们走。我心里暗自好笑:小傻瓜,本来就要带你去。

后来,因为娃喜欢看电视。我们只在新屋住了三晚,其它时间还是在老屋住。

养小黄之前,我以为只有狗啃骨头。养了小黄之后我才知道,我家的狗是不啃骨头的。而猫会。那天我炖了一锅香喷喷的猪蹄,啃了的骨头有一块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然后我发现猫迈着优雅的小碎步,来到骨头前,仔仔细细地啃着上面的肉,一点细小的肉丝也不放过,完全没嫌弃这是我啃过的。见它那样,又朝它扔了几块没吃过的带肉的骨头。它一块一块挨个啃,那端庄的吃相,连食物都跟着上了一个档次。

这让我大跌眼镜,我记得我家养的狗非常挑食,别说啃骨头,连香喷喷的牛肉鸡肉都是不吃的,只吃它认同的固定的食物。而我眼前的小东西,见啥吃啥,吃得比我们还香。

我在家安了最高清的摄像头,专门对准床对准我,试图拍下到底是啥咬的我。

我拍到了一些在屋里飘来飘去的圆球形不明生物,唯独没拍到咬我的东西。

那段时间我差点打电话向国家科技院求助,让他们帮我解开这未知之谜。

有一天送娃上学,走在半路他惊唿:妈,你的脖子上长了一根白毛,并且将它扯了下来。我拿在手里,近三寸的白毛,细小,不像人类的。

而且,这以后过段时间便会在同一位置长一根。我更加惶惑不安,生怕自己哪天变成了怪物。

猫在我家呆满三个月时,年关来了,我们要回去过年。说是过年,不过是换个地方吃饭而已。家里老人已故,面对满屋子灰,心里徒生一层悲凉。所以,我是不喜欢过年的。而且,我们决定只回老家玩三天。

高速路检票口不允许带活物。所以,临走前我对着我的猫左亲右亲,也不管它是否能听懂,“小乖乖呀,我们只回去三天,你一定要等我们回来啊!”它喵了一声,眼里流露出浓重的悲哀。

我将猫的自动出粮机里装了满满的八斤猫粮,在猫的自动出水器里装上十斤的纯净水,我估摸着万一在老家多耽误几天,它也饿不着。

没想到,一夜之间全国疫情爆发。

所有交通被阻断,我们还被居家隔离,回来的时间一拖再拖,而我租的新屋快到期。当时唯一允许通过的交通工具是摩托,我不会骑,只好托一个堂兄从老家骑摩托到新屋退房子,并去旧屋看猫咪。他真的见到了它,给它喂了它最喜欢吃的鲜肉,视频上,我一个劲儿地唤它。

堂兄回来后告诉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它竟然学会了捉老鼠,一大两小,它将它们并排放在它的猫食盆里。

因为路途太远,加上面对陌生的堂兄,猫避得远远的不让碰,他最终一个人骑着摩托回来了。

当一个月后解封,我回到了熟悉的老屋。八斤的猫粮几乎原封不动,十斤的水也是满的,屋里屋外,屋前屋后,再也找不见我的猫。

好长一段时间,下班到楼下,刚唤出一声它的名字,才勐然想起,它再也不会回答我了。

记得有一次我钉窗户,钉得非常不顺利,它一直在脚边欢天喜地地陪着我,最后我都钉得失去耐心了,它还在陪着我。而且,每次我关上门时它在屋里,我穿过长长的走廊到另一间屋,它早已用最快的速度从玻璃洞跑到屋外,赶在我前面,等着我开另一扇门。这些小乐趣以前天天有,现在却再也不会有。

而我那种被一个小生物完全依赖的幸福感,也再也不会有了。

我从此添了一个癖好,路上见了猫不管大小,总凑上去逗逗,那一瞬间,我把它们当成了它,心里有了短暂的欢喜。

我尤其见不得颜色酷似它的猫,一见到就唤名字,抱着种侥幸心理,查看是不是我丢失的那只。可惜,都不是。喂了它三月,到如今已丢失三年,竟没忘记半分。我无数次懊悔,当初为啥不将它带回去?本来我可以不失去它的,可我就是把它弄丢了。我叫它等我,它守信用了,它等我了。是我不好,叫堂兄骑摩托回去也没带上它,一定是它以为我再也不回来了,才满心绝望地走的。

娃叫我再买一只。我说,世上猫千千万万,可终究不是它。

余生漫漫,小黄猫成了心底永远的痛。

后记:这三年我又找了好几处房子,可能真的像亮兄公众里以前某篇文章写的,搬家第一天流了血,屋子认了主就搬不了了。好几次找好了房,钱也交了,还住了几天,最后却因为各种原因都搬了回来。另外我每年盛夏暑假会带着娃去昆明住两个月,那年走之前我仔细搜捡了家里全部吃的喝的,不给老鼠留半粒米半滴水。过了两月回来,家里真的没鼠了。而我身上也不见了齿痕,颈下也没再长出一根细长的白毛。当然,我还在墙上挂了好多避邪之物,不知到底是哪一样起了作用,反正,如今睡觉也没戴游泳镜,神奇般的,一切都好了。或许时间住久了,扭转了屋的风水。而且我也看中了一套房子,付了款。即将又要搬了,不知这一次能不能顺利地搬出这个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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