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隔空的爱

一个赶集日，大梅觉得前面那个身穿红色大衣，高高瘦瘦的正在买东西的同龄人很面熟。

她伸长脖子盯着人家看了很久，突然脑子灵光一闪，“阿兰，阿兰。”大梅激动不已，拼命大声喊，好像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似的。

那个被叫阿兰的大妈有点诧异的转头一看，突然定格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哎呀，是大梅！”

然后两人不顾周围异样的眼光，一起在和煦的阳光下哈哈大笑起来。身边人都带着疑惑的眼光路过，人来人往，不过谁也没有停下来看她们为何大笑。或许害怕这两个年龄接近六十的大妈脑子锈逗了。

只见两人大笑后迅速走近，给彼此一个大拥抱。这个拥抱已经隔了快四十年了。

她俩是儿时玩伴。今天在这里相遇可能是她们俩的缘分线短路几十年后突然又通了电。

她们俩赶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你仔仔细细瞧瞧我，我认认真真看看你，说了一箩筐关于各自现在的情况。

之后两人的记忆一起回到了那个读书的年代，那时物资匮乏，肚子经常挨饿。因此读书时候的她们常常不是去上课，而是到山上砍柴或者砍竹子去卖。

那时的孩子懂事乖巧，赚钱了主动“大头交家用，小钱存零花”。

常常跟她们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小姐妹，四个人手头能凑一顿米钱便轮流到其中一家煮粥喝。

有一天中午，她们又凑好了一顿米，恰好那天阿兰父母不在家，便决定去阿兰家煮粥。

阿兰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旮旯找出一抓黄豆，然后个个都开心地像个小鸟，叽叽喳喳地说今天的粥肯定会很香甜。

四个人有说有笑，一人打水，一人洗锅，一人砍柴，一人点火。团结配合，干活不累，充实愉快的童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刻入了她们的脑海里。以至于两人现在回忆起来笑得眼泪汪汪。

红灿灿的炉上烧着黑乎乎的铁锅，铁锅里的黄豆和米在水里调皮地翻滚着，水慢慢由清变透白，再由透白变浊白，最后黏煳煳的一片白。

她们就喜欢这样的白，没有掺番薯或菜干的白。变得胖乎乎的那几粒黄豆似乎也融合在了那白得像牛奶的粥油里，看起来软糯香甜。

有经验的她们知道粥停火后要再捂一下才会更加美味。加上凉一会才更方便吃，阿兰便决定利用这空隙去窗外的“地禾堂”踢一下毽子。

这个花毽子还是阿兰前段日子得了邻居家那大公鸡身上最漂亮的那几根毛做成的。

这大公鸡平时很神气，如果不是为了大孙子满月要行“开荤”礼（满月的男丁要用嘴巴碰一下大肉大爪，寓意将来有食禄），想必邻居奶奶也舍不得杀了它。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等其他小伙伴闻声赶来，阿兰已经得到了那几根最漂亮的羽毛了。她在小伙伴羡慕的眼光下轻轻地把羽毛洗干净。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因为贫穷而惜物。

阿兰把洗净晒干的羽毛用碎布缝住，然后套在一个小铁圈里。阿兰很爱惜这个毽子，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玩，今天也就是好朋友来了才一起分享。

四个人玩得不亦乐乎，肚子唱起空城计许久，她们还意犹未尽。等想起那白花花的黄豆粥时，她们才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最先跑进去的是大梅，大梅一眼就看见锅里白乎乎的粥水上面漂着四团东西，心下一惊，走近一看却原来是四只石鸡（石蛙），四脚朝天，白色肚皮朝上，要不是边缘的斑斑点点，还真是不好分辨。

其他三人进来看见后也都惊喜不已，石蛙虽不大，但好歹也是肉啊！她们都快忘记了肉的滋味了。然后个个拿碗装起一个石鸡，放点盐，放点花生油，直接狼吞虎咽......

后来回忆说咀嚼过程全忘了，只记得有点鲜甜。

吃完石鸡，然后又把一锅粥解决了，个个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的时候才想起来问阿兰：“这个石鸡是谁放进去的？”

阿兰表示不知道，因为今天她父母出门去做帮工了，中午不可能回来。

虽然一个比一个疑惑，但到底是一群孩子，一去学校就暂时把这事给忘记了，就算回家吃饭想起也不敢和家人说，不然其他姊妹知道自己开了小灶，那是能被记恨好久的。

过了几天，大梅她们约好中午早早出发去学校，然后路过阿兰家踢一下毽子。结果才刚到，就听到阿兰在厨房里面大声喊了一声。

她们赶紧跑进去一看，也吓得倒退几步，原来锅里的番薯粥上面漂着一条青竹蛇。

黄的番薯，紫的地瓜，白的米，加上一条青的蛇，倒是色泽鲜艳夺目。

这时阿兰的妈妈也闻声进来了，看见这情景也是一愣。然后说了一句：“怎么这次是蛇在锅里？”

这时大梅她们大胆地、七嘴八舌地说出她们那天煮粥锅里也多出了四只石鸡。

“然后呢？你们吃了？”阿兰妈妈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阿兰妈妈有点不淡定了，“石蛙是杀好的？还是完整的？是煮熟的？还是生的？”

四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可是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在锅里什么样的，到肚子就什么样了。杀不杀好，熟不熟，那都不知道了，反正就是觉得很甜就是了。

阿兰妈妈看着这四个吱吱喳喳的女娃觉得这些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为什么老是有动物在煮好食物的锅里。

阿兰妈妈之前就遇到过很多次了，只不过之前的都是会飞的蝴蝶，小鸟啊，或是蝙蝠之类的。阿兰妈妈以为是这些带翅膀的动物误飞进来，然后又不小心掉入美味的食物里面飞不起来。

可是现在都出现石蛙，蛇这些没有翅膀的动物了，该怎么解释呢？石蛙可以解释为不小心跳进去，难道蛇也会馋那点番薯粥不成？再说了，又不是一只石蛙，是四只！四只一起不小心跳进去吗？

难道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确实村里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在田里放老鼠药，然后一家人的鸡不小心把老鼠药给吃了，那家人怀恨在心便把死鸡扔到放药人家里的煮饭锅里，然后放药人家里的小女儿放学回家打开饭锅后吓哭了。据说后来那小女娃再也不碰鸡肉。

可是自己家人也没有得罪过谁啊，阿兰妈妈想。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有得罪人，那应该也会直接找上门啊，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在锅里放东西，而且放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抓的。特别是石鸡，人人都把它当作宝一样的营养品，怎么可能舍得来用来报复？

阿兰妈妈越想越不明白，晚上就到邻居奶奶家闲聊，希望邻居阿婆能给一点建议，毕竟阿婆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多。那时的人们就喜欢用这句话来形容一个人的经验，而不管现实情况是否这样。

生活经验丰富的阿婆确实给阿兰妈妈指个了方向——去找懂看事的人问问。

阿兰妈妈还真的就去了，一问，还真的又有了答案。原来是另外世界的阿兰的奶奶看他们整天都是吃番薯稀饭，担忧他们营养不良，所以才在煮好的食物里面经常加点“营养”。

“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去你家煮吃的了。”大梅说完哈哈大笑。

阿兰说，我妈妈后来扫墓和我奶奶说了，不要再这样加营养了，天怎么养，人就怎么活。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了。

隔着生死的爱本应感动，却不想因方式不对而生畏。

大梅和阿兰聊到太阳快下山了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

“一定要常联系。”

“好嘞，常联系，常见面。”

对呀，人生还能有几个四十年，莫要等到去了另外的世界才来惦记。

好了，感谢耐心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