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吃猪油的吕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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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闺女,你有没有写完字的本子给我点,我做抽烟纸。”
小学二年级午休往家走回去吃中饭的我,正和同学边走边谈论上午评选班委的事,为自己评为两道杠心里美滋滋的,穿过村西头的树林带的时候,被里面乘凉的人的这句话喊住了。
我停下脚回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确切的说九岁的我看到她是有些害怕的。一头长的白发随便的拢扎在背后,散落在额头那些白色刘海下面,露出一双空洞的大白眼,红黑的脸上爬满了一道道像树皮的皱纹,泛白的嘴唇露出几颗零落的门牙,穿着一件白底兰花的背心,隐约可见瘦瘪的胸部,两个肩胛骨高高的挺起,裤腿挽到干巴巴的两条长腿的膝盖上,一只手夹着汉烟倚着一棵树,呲着牙看着我。跟我一起的同学挽着我胳膊的手偷偷拽了我一下,悄声说:“走呀,就说没有。”我能感受到她也是有点害怕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吕老太,当时我不知道她姓啥,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唿她,要不是树林里还有很多人,其中有我认识的,我想我会以为见到鬼了,撒腿就跑。
我看了看树林里其他人,大家好像根本没有关注我们,都在各自唠着家常。我咽了口吐沫,在同学拽了我一把之后说了一个字:“有。”我同学听了又掐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该说有,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却不想逃跑,这也许就是我跟吕老太的一个缘分吧。因为我此刻的一个举动,以至于后来的我没有被她吓哭。
我紧张的翻开我的书包,找了半天,拿了几个自己抄过课文的笔记本递给她。说是递给,其实差不多是离她很远的扔到她树皮色的大手里。吕老太满是皱纹的脸笑着说:“好闺女,你谁家的呀?”我木讷的回答说:“小白子家的。”这是我爸小名,说我爸户口名字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因为那时候农村能用到户口名字时候真是不多,而且我爸的小名在村里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毕竟是村里自生的一个小阴阳先生,所以我为了让吕老太快点知道我是谁家的,选择了机智的回答。虽然有点不尊重我爸,但是相信我爸不会怪我。吕老太一听更乐了,说:“哎呀,原来是小白子家的呀,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这闺女一看就小精灵一样,眼睛锃亮有神,论辈分你爸叫我大婶,你得叫我大奶,以后有用完的笔记本再给大奶啊!问过很多路过的小兔崽子了,没一个给我的,都是撒腿就跑,就遇见你这么一个懂事的好孩子。”我点点头说:“嗯,记住了大奶。”然后我转身跟着同学继续回家吃中饭。同学说:“你可真是胆大,听说这个老太太可厉害了,一整就骂人,你还敢招惹她。”我说:“她就是要点用完的作业本卷烟抽,也不骂我打我的,反正作业本写完也没啥用了,她要就给她呗!我家还有很多呢,堆那我妈用来引炉子(东北冬天冷,家家都烧火炉,点火时候用纸比较容易着火,叫引炉子),给她能卷烟还算有点用处。”回家后我跟我爸说了这事,我爸说对的,我应该给她,也应该叫她大奶。之后我又给了她一次,还是老地方,但后来再没遇见,我也渐渐把她忘了。
冬天的夜里没有月亮,风吹着窗户外的塑料布哗哗的响,像有双手不停的拍着窗户,挺瘆人的。农村没事早早就睡觉了,我们小孩子想再多看会电视,但是总是屈服于妈妈的一声狮子吼,所以也乖乖躺下闭着眼睛瞎想,渐渐进入梦乡,有跟小伙伴去村口河里洗澡抓鱼,有被妈妈拽着耳朵回家......我真的喜欢梦里世界的有趣。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叫喊声把我们全家惊醒了,“老哥,开门呀,我家有事找你。”半夜十二点听到这声音,虽然对于我家已经是常有的事,但是还是有点心慌的。我爸边答应边穿衣服,去外屋开门。一个高大的男人进来见到我爸说:“老哥,你快去我家看看吧,我妈不行了。”来的人是吕老太的大儿子小名叫小双,我认出他来了,他女儿比我小两年在一起玩过。这是我第二次听见关于吕老太的事,也是最后一次。我爸急忙背着他的书包,那里装着我爸的老师,我家传下来的一套关于生死的玄幻书籍。据说我爸从十三岁见到这套书就感兴趣,可以说无师自通,那里面的文字都是繁体字,还有很多图。这些都是我偷偷看到的,我爸根本不让我碰,越是不让我看,我就越是好奇。家里没人我偷偷打开看过,心里非常佩服我爸具有看懂那些书的能力。
我爸到了吕家,看到炕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吕老太,摸了一下脉,又摸了一下胸口的气息力量,翻了翻眼睛,问过家人她最近病情症状,用手掐算一下说:“穿上寿衣吧,准备好后事,今晚能过去就还能挺几天。今晚是个坎,看她这样是很难过去,你们看好了,别让猫狗带毛的进屋扑她,我也不能在这等她咽气,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再去找我。”
我爸回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了,我又被开门声吵醒,一边的我弟弟睡的像小猪一样,我则是眯着装睡,实际上耳朵支棱着听。我妈也是个八卦的人,否则我哪里听到这么多奇怪的故事呢!她问我爸老太太病情,然后他俩的谈话扯出老太太的家事,我才知道这吕老太是我们本村的姓韩。从村东嫁到村西原来的地主吕家,年轻也是美人坯子,被老吕家地主人家看中的绝非普通女子。她也的确是个厉害主,家里外头拳打脚踢拿得起,生三儿两女,男人老实不主事,她一辈子飞扬跋扈当家作主,全家老少都怕她。我想不到的是,小女儿竟然是我家右侧前院的王婶娘,心里暗暗想可真是不像她妈,是个温和贤惠的人。吕老太病了有段时间了,期间儿子女儿轮番照看,听家里儿媳妇说老太太即使病了也厉害,心情不顺张嘴就骂人,因为这个原因家里人都不爱靠前。那年代的人还是比现在人孝顺的,就那样儿女们也还是尽心照顾,想吃啥买啥。
第二天一切正常没有消息,我心想估计老太太有刚(东北话有骨气)挺过来了,还能再活几天呢。到了晚上我家依旧是在我妈的一声令下关灯睡觉。
“咚咚咚!”“老哥,快开门呀,是我。”同样剧情上演,怎么能缺少我这个装睡的听众。不过这次剧情竟然不同,来的是两个人,我爸让他们坐在我家凳子上点起了烟。我眯眼一看是我家右侧前院邻居——我王叔和昨天来的小双,他俩紧张颤抖的手夹着烟,缓缓说出吕老太偷吃猪油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爸走后,他们家里人商议一下,轮时间看着,每人四个小时。吕老太女婿我王叔第一班,其他人都散去回屋睡觉,老太太没啥动静还是气若游丝躺在炕头。王叔坐累了就用手撑着头半躺在炕梢(东北炕头是靠近厨房灶台那边,炕梢就是另一边),眼睛盯着老太太,过了一会有点困就打了个盹,胳膊酸了一下子醒了,看向炕头的老太太,吕老太不见了!王叔懵了,这么个要死的人会去哪呢?突然听厨房有动静,他汗毛立起来,悄悄把厨房门推开一个缝看去,这一看可把他吓坏了。只见吕老太像个小猫一样从地上轻轻跳到厨房东墙的板凳上,掀开猪油坛子上面的盖,轻轻放在旁边,伸手到坛子里抓一把猪油抹进嘴,然后眯着脸一副享受的样子。那嘴边沾满猪油,像长了白色的胡子一样,就这样她吃了个够打着饱嗝又把猪油盖放好,跳了下来。王叔说他刚看到老太太以为她饿了,想推门过去问问,但是想这老太太啥时候会轻功一样了,想到这觉得瘆人吓得想跑,但是又不敢,因为想跑出这个房间就必须经过厨房,那就跟吕老太撞个面对面。他害怕面对,就急忙躺回炕梢,维持原来姿势装睡觉,同时心里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他眯着眼睛看吕老太蹑手蹑脚回来爬进被窝,依然保持原来的状态,这时候我王叔感觉逃跑机会来了,起来撒腿就往外跑,头都不敢回。一口气跑到隔壁大舅哥小双屋里,还好因为考虑吕老太随时可能咽气需要起来,小双合衣睡着也没有插门,看着自己妹夫惊恐的跑过了,也把他吓一跳,以为老太太不行了呢。王叔气喘吁吁的把看到的说了一遍。小双毕竟一个大老爷们,哪会信这些,说妹夫一定是做梦了,不可能的事,于是要带着妹夫过去看个究竟。到了老太太屋里,拿出老太太的手看看没有猪油,又看看嘴也没有猪油,忍不住数落妹夫胡闹,一脸不高兴的让妹夫回家。天也快亮了,他决定自己看着。
很快天就亮了,老太太像是睡醒了一样动了一下,小双急忙过去看,老太太睁开眼,竟然说话了,“小双啊,去给妈整点水喝,渴死我啦。”小双看自己妈要水喝,这是好转现象啊,急忙用小勺慢慢喂水,正喂着呢,老太太一下坐了起来,自己伸手抢过水碗喝起水来。喝完说:“慢死了,你不知道我吃咸了多渴呀。”然后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看着小双又说:“让你媳妇给我做碗红烧肉吃,我这几天身子虚得补一补。”说完躺下了,大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一会又坐起来自己卷烟抽。小双一看,这老太太是好了呀,心里还挺高兴,叫过媳妇给老太太做红烧肉,再给蒸碗鸡蛋糕。这时候小女儿我王婶也来了,听回家的王叔说了事情经过,心里惦记是个事,早早给公婆做好饭急忙跑回娘家来看老妈咋样。进屋一看,老妈俨然一副好时候的样子,盘腿坐炕头抽烟,看到小女儿来了,大眼睛翻了一下没给好脸色。王婶知道自己老妈脾气秉性,所以对老太太这样反而高兴,说明她好了。王婶坐过去笑脸问:“妈,你好点啦,想吃点啥跟我说。”老太太又一记白眼,吐了个烟圈说:“你还记得我这个妈呀,你看我有病了,你也不给我买好吃的。”王婶笑着说:“”要吃啥你说,我这就去给你买。”老太太一听有了笑脸,说:“你给我买烧鸡、蛋糕、罐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王婶听了答应了,心想自己男人竟胡扯,自己妈分明是好了,否则怎么能想吃这么多。我们村离县城就十里路,王叔骑自行车来回两三个小时。中午老太太就吃到嘴了,听王叔说,老太太吃相真是狼吞虎咽,吃到吃不下去了为止,王叔想着前天晚上的事还是觉得不正常,但也不敢说啥,家里人都认为老太太本来就强悍,有病了脾气不好也正常,病这么久想吃好的也正常。
一晃太阳下山了,村里渐渐安静下来,老太太一天下来好像也累了,安静的躺着,但是隔着眼皮可以看到眼珠在里面乱转,家人商议还是要看着点以防万一。小双是老大,首当其冲,王叔建议加个人,两个人一组有个照应,其实是自己一个人害怕。后来决定小双跟老三一组看到凌晨三点,王叔跟老二一组看到亮天。
小双跟老三两个人边抽烟边唠着今年苞米产量,说着就到了十一点半了,老太太突然说话了:“你俩别说话,耽误我睡觉,你俩不困啊,都躺着睡一会吧,我没啥事,有事我叫你们,你看我今天不是好好的嘛。”哥俩互相看看,觉得老太太说的也在理,俩人掐了烟合身躺在炕梢打盹。老大脸朝着着老太太这面,枕着自己的外衣,渐渐有了睡意,身后的老三竟然打唿噜。的确,自从老太太有病就没睡过好觉,二人也真是乏累,大概半个钟头就睡着了。不一会,老三翻身碰了小双一下,把小双碰醒了,灯一直没有关,方便随时观看老太太,小双自然地看向老妈,跟王叔一样,发现老太太不见了。他坐起来,心想老太太可能想解手(东北话就是去厕所),不好意思叫儿子陪着,外屋门口放着一个旧铁桶,就是专门给老太太用的,里面装了小半桶水。小双想,老太太解手我别开门吓到她,先开个门缝看她解手完事再过去帮忙。于是悄悄开个门缝看向外屋,结果看到坐在灶台上的吕老太,正津津有味的嚼着一个烧鸡爪。那嘴的灵巧劲从没见到过,最主要的是连骨头都咯吱咯吱咬碎了咽下去了,那骨头到脖子那把喉咙撑起高高的,她一仰脖子,然后又一个翅膀也进嘴了,眼看着这这只烧鸡就没了。小双心里一惊,想起妹夫说昨晚看见偷吃猪油的事,当时也汗毛炸起,不知所措。这时,老太太又从碗柜里拿出女儿买的桃罐头,那瓶盖就轻轻一拧竟然开了,然后来太太伸手抓起一块桃就吞了下去。那瓶嘴小按道理大人手是很难进去的,况且吕老太人高手大的,应该是进不去的,但是就连最下面的桃老,太太都是拿取自如,最后把汤水都喝了。这可是吓坏了小双,他不再觉得妹夫瞎说了,看到老太太往自己这门走,他也急忙躺回原来位置装睡。等老太太躺回去安静了,他起来叫醒老三小声说:“你别睡了,我出去上厕所,你抽根烟精神点,我一会就回来。”他出门一路向我家跑来,想起妹夫的经历,便在前院喊起妹夫一同来敲我家门,坐在我家把前后经过一说。我爸一听说:“不好,借气了,过去看看再说。”我听了可以说是害怕又好奇,真想跟着去看看究竟,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东北冬天取暖除了炉子还有炕,睡觉前都是烧炕的,炕热乎屋里就不冷,我妈睡之前填了一灶坑的苞米穰子,点着后燃得很慢可以热到天亮。我爸他们走后,我妈关灯睡觉,过了一会就听我妈咳嗽,接着我弟弟咳嗽,他俩都坐起来了,我弟“哇”一声哭了,指着窗户说看到一个白头发老太太,瞪着大眼睛吓唬他。我妈顺着方向一看,紧紧抱着我弟,我被我弟这一说看向窗户,可是我啥也没看到,对她俩的举动感觉莫名其妙。我妈紧张的打开了灯,屋里浓烟滚滚,她俩咳嗽不断,我急忙起来跑出去开门,这是我对冒烟的本能反应,我喊我妈带我弟去外面躲一下烟,可是她们俩害怕,就坐在炕头那不动。窗户外面有塑料布封着打不开,只能靠开门放烟,眼看她俩咳嗽越来越急促。我弟有点昏迷状态,我妈自己也感觉不好,这才着急了,抱起我弟跟我一起逃到园子里。我们娘仨在外面冻透了,我弟也精神了,屋里烟好像没了,我们回屋看看灶坑,好好的,根本没冒烟。我纳闷这烟从哪来的,我妈听了好像有数了,叫我俩进被窝躺下,但是没敢再关灯。
再说我爸去了吕家,刚走到窗下就听到吕老太的喊叫声,她骂着三儿子:“你快去把门插上,别让你大哥领那个人来。”我爸进屋吕老太把脸扭一边看着墙,嘴里不停骂儿子:“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子孙,领外人来欺负你妈,你们还是人吗?”我爸笑着说:“大婶子,我是小白子呀,你不认识我了呀?”老太太哼了一声,说:“你不是好人,你是来抓我的,你还在这哄我。”我爸又说:“您老有事好商量,不用怕我,来抽颗烟咱们唠唠。”老太太转过身笑了,说:“好呀,那就唠唠,你想唠啥?眼神充满了轻蔑和恨意。”我爸说:“您老家是哪的呀?”她微微一笑说:“看来你不认识我呀,我家住在节骨山。”我爸又说:“您老不好好在家呆着,跑这来干啥呀?”她说:“兴你来就不兴我来呀,你管得太宽了吧。”我爸又说:“您老还是走吧,咱们别伤了和气。”她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我赶走。”
我爸一看软的不行了,就去他家里屋拿出笔和黄纸,用朱砂写了五道符,然后把家人都叫过来说:“不动真格它不走,但是它真是走了你妈也就没气了,你妈是在咽气时候借了黄皮子的气,这几天闹腾的也不是你妈,都是它,我一会给它贴符,它不会老实躺着让我贴的,我要贴在两手心两脚心,你们要帮我按着,这一点是我必须要跟你们说的,因为这意味着你们的帮忙会让你妈彻底死亡。怕以后你们愧疚,我得提前征求你们意见。但是如果它不走,就怕过些天又招来其他不干净的东西,最后一团乱就不好办了。按理说你妈早咽气了,现在身体被黄皮子摆弄呢,你们让她入土为安才是孝道。”吕家人也是明白人,大家都决定赶走这个黄皮子,早点安葬老太太。
这边商议完,那边吕老太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狼崽子,真是狠心啊,帮着别人弄死你妈,你们不是人。姓孙的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让你多管闲事。”儿子女婿做了决定上炕了,两个按住手的,两个按住脚,我爸依次从左手心到右手心贴了符,老太太手慢慢不动了,但嘴还骂着:“你们这群不是人的,把我手上压个大石头不能动。”贴完脚心后,脚也不在乱蹬乱踹了。此刻,这老太太像个木头人一样,不需要人按着也不动了,家里人松了口气。这时候吕老太眼珠乱转,嘴不停的喊:“放开我,放开我。”我爸手里还拿着一道符,看着她说:“好说好商量你不走,非要我们动粗,我手里还有最后一块石头,压到你心口你想走都走不成了。”这时候老太太不骂了,说:“你放开我吧,我家里还有几个孩子等我喂养呢。”我爸说:“那你还来不来捣乱了?”她急忙说:“不来了,真不来了。”我爸把手脚的四道符揭起来,眼看着一阵风从屋里出去,我爸听到了三个字:“你等着。”这时候吕老太像个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脸像黄纸一样,嘴凹陷进去,已经成为正真的尸体。我爸说抬地上吧,办理后事。这时候家里人也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妈真的死了,再也不能说话骂人了,女儿们哭了起来,儿子也抹着眼泪,我爸则继续做阴阳先生该做的事。三天后,在喇叭声和哭声中送走了吕老太。
我爸再回来是吕家出殡后的下午了,正好是礼拜天我不上学,我跑去看出殡回来,惦记着我爸去吕家到底咋回事,所以没跑出去玩,装作写作业等我爸。我爸回来,我妈把那天窗户看到吕老太的事说了一遍,气得直哭,拿起我爸的书包就往外扔,让我爸不要再干这行了。我爸急忙抢过书包抱在怀里,然后说那是黄皮子跑过来吓唬你们,想让你把我找回家,不去吕家制服它。我一听好戏来了,小耳朵马上支棱听,我爸急忙转移话题说起了他在吕家的事,知道我妈一听八卦就被吸引住了。我心里默默佩服我爸,对付我妈真是有办法,我爸如此这般把经过说了一遍,我听了个够。但我不知道我们村哪有个节骨山,就问我爸,我爸说:“就是苞米杆自垛呀。”我一听明白了,原来在黄皮子认知里那是山啊。我爸说完,我妈也消气了,我也把书本装书包里准备出去玩。忽然,我爸说:“不对呀,你们那天晚上吓那样,为啥老闺女没事,还把你们都拽外面去了?”我妈这才反应过来,他俩都看着我,问我:“你那天啥也没看见?没害怕?没被烟呛迷煳?”我瞪着眼睛说:“没有啊,我啥也没看到,就看我妈和我弟害怕抱在一起哭,接着她俩好像被烟呛咳嗽,我以为灶坑苞米穰子没着好冒烟,就开门放,把他们拽出去了呀。”我爸说:“奇怪了,那为啥不吓唬老闺女呢?”然后说了句“这命硬的孩子。”后来有次路过那个村西的小树林,回想起小时候上学每天都要从这走,突然想起吕老太从我这要旧作业本的情景,一下子想通了为啥那晚我没有被吓到。也许就这一个举动在吕老太的心里种下一颗善的种子,所以当它被傀儡的跑去我家吓唬我妈和我弟时候,那颗种子竟然成为保护我的力量。
时隔多年,在我结婚后的一年,我爸冬天惹了感冒,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好,躺家里起不来,打针吃药都不见好。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我回去一看我爸瘦很多,没精打采的晚饭也没吃啥。半夜,我爸喊了我小名一声,让我给倒水喝,我端着水给他,他坐起来,喝完跟我说:“我知道咋回事了,黄皮子小心眼记仇,它趁我感冒火力低来报复我了,你去拿个碗,去灶坑装点柴火灰,点燃三根香拿过来。”拿来后我爸念叨着:“老朋友啊,我当年并没想制你于死地,只是吓唬你让你走而已,你也没受到我伤害,不至于这样记仇吧,这些天你报复我让我起不来也该消气了。咱们这回就算扯平,互不相欠,我也不会找你麻烦,你走吧,好好修炼,别这样小心眼,对你修行不好。”香火一下着得很快就没了,像是被什么抽走了一样,我爸跟我说:“没事了,你过去睡觉吧,明天我就好了。”
第二天我爸早早起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
为人有德天自佑,行善无求福自来。行走在这车水马龙的红尘,我们可能无法躲避每一场风雨,但每一次风雨都会让我明白阳光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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