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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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县城农村,那是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因为那里从我记事开始发生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也许是因为父亲是阴阳先生的缘故吧,我听到离奇的事特别多,这也造成了小时候的我特别怕鬼,黑天不敢出门。

如今再想想小时候听的那些鬼的故事,就如网上说的那样,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鬼只不过是人心中惧怕的那个看不见的力量吧。

今天我就说说我表姐小美的故事,这也是我小时候记住的第一个离奇的事。

小美表姐是我二舅家的老大,那年代农村都是重男轻女些,虽然东北比起南方在这方面要好很多,但是对于农村需要劳动力的五十六十年代初,儿子可以去生产队干农活养家,女儿力量小干不了太重的活,赚的自然比儿子少,所以,小美表姐作为家里的老大并不太讨喜。

二舅妈是姥姥家的邻居,那年代竟然跟我二舅所谓的自由恋爱结婚,但姥姥说那是二舅妈看中我二舅长的仪表堂堂,又有一把好力气,自己长得丑,而且是村里除了名的奸懒谗猾,是她主动勾引我二舅的,最后小美表姐就是二舅受不住勾引冲动后的结果,姥姥没办法匆忙为他们举办了婚礼,有个这样的母亲也造就了小美表姐接下来的悲惨命运。

小美表姐十八岁出落得非常漂亮,长得像极了我二舅,是村里的村花,因为二舅妈的懒惰,小美表姐早早就家里外头一把好手,家里打扫得总是干净明亮,农田里的活也不输给那些男的,所以村里的人都夸谁家娶了做媳妇可是好福气。

村东头有个姓马的人家,家里五个儿子,大的儿子都是农村的好劳动力,所以日子要过得比别人家好一些,老大老二都早早结婚生子。老三叫马小果,从小就调皮捣蛋不是省油的灯,到了十八九该结婚的年纪还不定性。东北的冬天农闲,一些老爷们就聚在一起推牌九,可能也是家里过得好些吃穿不缺,让他竟然有富家子弟的习性,竟然跟着这些老爷们一起赌钱。我二舅就是这群老爷们其中之一,马小果会来事没事就给我二舅卷个汉烟,沏茶倒水的,深得我二舅喜欢,其中有人一撺掇做起了媒人,让我二舅做马小果老丈人,二舅觉得马家日子好,彩礼也出得多,闺女嫁过去也能过好日子也就答应了。二舅妈也羡慕马家的三批大马车和彩礼,也点头同意了。只有小美表姐心里不愿意,因为表姐深知那个马小果干农活不行,不务正业的赌博,因为表姐从小是她奶奶也就是我姥姥带大的,比我妈妈小不几岁,姑侄女像姐妹一样说心里话,表姐把想法告诉了姥姥和妈妈。让她们劝劝我二舅夫妻,别把她嫁给马家,可是那时候的二舅妈红了眼,谁说啥都不行,就这样,小美表姐闷闷不乐的嫁到了马家。

结婚后的半年还好,表姐依然是勤劳干净的操持家务,马小果也因为新婚对表姐还算可以,也是因为春季农忙,那些赌钱的也没时间了,马小果自然也就不赌钱,跟他父亲忙活家里的田地。好景不长,半年过去秋收完,天也一天天冷起来,那些爱赌的男人心里又像冬眠后的虫子缓醒过来,渐渐的三五成群的聚在村里一个老光棍家里玩牌九。马小果也越来回家越晚,表姐劝他别赌钱,趁着冬天往田地里送几车马粪猪粪,明年玉米产量就会好很多。可是赌徒的耳朵根本不爱听这些,也听不进,久而久之,表姐劝的多了,马小果就骂人,找不到表姐的毛病,说表姐是不下蛋的鸡,不怀孕。表姐多次哭着跑回二舅家诉苦,可是二舅就是赌徒之一,当然不会说马小果什么,二舅妈本来就是抱着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根本不管表姐心里多苦。每次马小果来接表姐,带两盒蛋糕和两瓶白酒,那二舅夫妻俩就眉开眼笑了,让表姐赶快吃完饭跟着回马家。

转眼过了春节就是春天,家家菜园子的韭菜和发芽葱都已经嫩绿了,一些小白菜和萝卜菜也都绿油油的可以吃了,这些天表姐胃口不好,身上一阵阵的冷,没事跑我姥姥家园子里摞小葱吃,因为她从小就喜欢吃小葱也没人太在意这些。婆家娘家一个村就这点好处,随时可以回娘家看看。晚饭时间表姐做好饭菜,马小果还没回家吃饭,早晨说的跟公公去翻地,可是眼看着公公和村里老少爷们都回来了,还不见他踪影。去问公公,结果公公赌气冒烟的说他能哪去,不知道跑哪有趣玩牌九去了。等到晚上十二点多马小果一身汉烟味回来了,把灯一下打开,把睡着的表姐弄醒了,他看表姐醒了,竟然钻进表姐被窝想做男女之事。表姐本来被吵醒,再加上这几天身子不舒服,一把把他推出去,说你还回来呀,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说跟你爸翻地,结果跑去耍钱,谁家正经过日子像你这样。马小果本来想着男女之事被推出来就不乐意了,再加表姐说这些他不爱听的话,腾的火就上来了,张嘴就骂表姐,表姐哭着反驳,结果马小果竟然动手打人,把表姐打的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表姐穿衣服披头散发跑回娘家,敲门跟父母诉苦,没想到二舅妈说赶紧回去,两口子打架不记仇,这大半夜你跑回来让不让我们睡觉了。表姐无奈的又转身回到了马家,好几天不敢出门怕村里人笑话,公公婆婆知道了也装不知道,谁也不劝自己儿子,就跟没事人一样。

又过些天,马小果又回来很晚,表姐没理他,他往表姐被窝钻,表姐死死拽着被子不让他进。他恼了,伸手就打表姐,边打边骂,表姐这次没有跑回娘家,就躺那不动,马小果越打越来劲,后来看表姐实在不动也就睡了。第二天表姐跟没事一样该干啥干啥,只是一句话不说。大概半个月没出马家门,直到脸上的乌青褪了。这天,她先来姥姥家坐了一会,跟姥姥说了一会话,我家距离姥姥家不远,表姐又来我家坐了一会,然后说家里白菜生虫子了,得回家打点药,否则白菜都被虫子吃光。她问我妈谁家有敌杀死,我妈说老王家你三婶那有,我前几天就在她家拿的用,表姐说我去要点去,说着就走了。走到门口喊了声:“老姑呀!”我妈从屋里走出来答应说:“哎,啥事呀小美?”她看到我妈出来看着她,就笑了说:“没啥事,我就是想我三婶能不能给我。”我妈说:“你三婶那人最好说话了,能给你。”她笑着说:“那我走了。”

第二天早晨天刚放亮,村东头闹哄哄的,不一会二舅家的表哥气喘吁吁跑来我家。没进屋就开始喊:“老姑夫呀你快来我家吧!”妈妈正在抱柴火准备做饭,看表哥这样就问:“咋啦广民?”表哥看着我妈哭着说我姐喝药死了。我妈一屁股就坐地上了,整个人都傻了。我爸那时候虽然年轻,但毕竟是阴阳先生经历过很多生死之事,非常镇静,扶起我妈说去看看再说。

老马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都议论纷纷,见到我爸来了都让出一条道来,进屋看到地上门板上躺着的小美表姐,身上盖着一个被单。此时的二舅妈正在嚎啕大哭,我妈也禁不住哭了起来,马小果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二舅跟马家的老辈坐里屋板凳上,低着头,嘴不停抽着汉烟。我爸皱着眉,掀起被单看看表姐乌黑的脸,嘴角还有唾液,眉头紧皱一副痛苦的样子,双手放在小腹上,我爸抓起她的手,可是胳膊很硬不动,死死捂住小腹,我爸硬扳着她手看了看,然后盖上了被单。

虽然表姐是喝药自杀,但是按道理马家也是要给个说法的,我妈站起来抓着马小果问:“小美为啥喝药?你给我说清楚。”马小果怯怯的说:“我也不知道啊老姑。”我妈一听生气了,“你不知道谁知道?你必须偿命。”我爸过去拉住我妈,走到我二舅面前问怎么办?我二舅说埋了吧,还能咋办?我妈要说话被我爸拦住,说你听二哥的吧。马家人一听急忙张罗去买寿木寿衣,二舅妈就坐地上像念经一样的哭,看不到她的眼泪,也不知道她嘴里叨叨些啥,丧事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没有理由。

故事本该就此结束了,然而恰恰才是开始。

因为表姐没有子嗣,死后不能进马家坟地,被葬在一个小荒地头上,离村路有二里地距离。自从表姐去世后,马家就开始不消停了,先是马小果生病,去医院看了也没啥病,但就是没劲起不来炕,后来马家找出马仙看说是我小美表姐在报复他,又是超度,又是烧纸各种办法都尝试,马小果还是下不了地,晚上不敢关灯,说总能看到表姐在看着他。找了几个出马仙都说表姐很厉害,答应不再来了随后又来,出马仙也找不到好的办法。

马小果浑浑噩噩的在家里病了六七年,他妈妈马老太又病了,嘴里一个劲说:“我错了,当时没有过去拦着我儿子打你。”她还说看到两个小孩在屋地上跑着玩,可家里人都说没有小孩。远近闻名能看外病的人都知道这事,求也求了,劝也劝了,可是马家就是不好,都说表姐太厉害了,活着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死了竟然这么狠。

马家被折磨的不行,跑我家来找我爸,看看能不能写符镇压,我爸妈都不同意,我爸说:“那孩子死的太委屈了,而且我纳闷她当时喝药一定很折磨,会在炕上来回翻滚,你们马家人都没听到吗?可是我看她双手却没有乱放,而是都放在肚子上,她那么折磨为啥手那么规矩?是你们绑着了吗?”马家人吓得直摇头,“我们可不敢啊,我们早晨发现就是那样了,根本没动过她的手。”见我爸对这事不管,马家人只好臊眉耷眼走了。

没过几天,爸爸去我姑姑家给姑父过生日,喝了不少酒回来时都半夜了。那晚是月黑头,爸爸赶着我家的老白马车,突然老白马鼻子不断的打着喷嚏,不往前走还往后退,我爸拿起鞭子朝马屁股抽两下,老白马就是鼻子不断喘,前蹄不断拍地。我爸下车走到马头,看到两个黑黑的小东西在地上转跑来跑去,我爸拿鞭子抽了一下不见了,就听到小孩哭娘,一口口妈呀妈呀的哭叫。我爸寻着声音看去,心想这么晚谁家孩子?站那看了一会,突然想起那是表姐的坟头,可是我爸想小美没有孩子呀,怎么会有小孩哭呢?再一想汗毛立起来了,想起表姐死的时候双手为啥捂着肚子,原来是那时候小美有身孕了,估计她直到要死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怀孕了,而且听声音是两个小孩哭,那是她怀的双胞胎?想到这我我爸酒醒了,人也不慌了,心里也明白马家那些事了。我爸看着坟说:“小美,好闺女,我知道你活得委屈,死的委屈,你死时候才知道自己怀孕了,一定很后悔喝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你恨马小果,恨马家,老姑父知道了,我去找马家给你道歉,让他们给两个孩子超度,你别再记恨了。该走走吧,否则也连累孩子,这些年马家也没得好,你也该消气了吧,你今天找我不就是想了解这事吗?老姑父知道了。”说到这,老白马安静了,没用我爸赶竟然自己向前走了起来,我爸顺势坐上车左前方,小孩哭声也没有了。

爸爸回到家的时候妈妈还没睡,我和弟弟在被窝里睡觉,但是我是醒了的。听到妈妈嗔怪爸爸喝酒这么晚才回来,然后听到爸爸说起了自己刚刚经历的事,又听到妈妈回忆表姐去世时候的经过。妈妈埋怨我二舅没正事,害了自己女儿,然后声音哽咽着说:“小美苦哇,这孩子善良呀,我一直愧疚告诉他老王家她三婶家有敌敌畏的事,如果不告诉她也许就没这事了,我当时怎么这么煳涂,没发现她的异常,走到门口喊我,说她走了。老王家三嫂这些年见到我就说愧疚呀,敌敌畏是她给的,起先小美刚死时候还怕呢,晚上不敢一个人在家。这几年发现就老马家有事,别人都安然无恙的,她三婶也就明白了,小美不是不明白事的人。”

后来,可想而知,我爸跟马家说了,马家乖乖照办,也没少花钱,马小果也好了,马老太也好了。马小果终于说了句人话:“是我对不起小美,她死的委屈,要是不死,我两个儿子都挺大了。”

后来马家一直都供着表姐和孩子牌位,节日也都去坟头烧纸,马小果再婚了也没敢怠慢,去表姐坟头请示的,现在日子也算太平。我长大后离开农村去了县城工作,回家偶尔还听到说马家一有事就去给表姐烧纸,烧完就好了,村里都说表姐还没放下这事还没走,我心想是他们心里有鬼。

哎!写到这我竟然泪流满面,因为那时候太小,我是记不住表姐摸样的,她的故事也是我听父母对话说的,可是此刻我却脑海里浮现出表姐的模样,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是心里感觉就是她。也许她知道我在写她的事,因为我还记得她而温暖,因为我理解她而欣慰。

有人说人要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叫生理死亡,就是咽气那一刻,身体器官停止运动。第二次是社会死亡,就是葬礼那一刻,脱离了社会关系。第三次是真正死亡,就是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这时候才是彻底的死亡。我还记得电影《灵魂摆渡之孟婆汤》中的一句话:世间万物,唯情不死,是为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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