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医

在大幕山区，有一个村叫大稚鸡村，它原来不叫大稚鸡村，叫什么名字，没人说得清。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产一种雉鸡，较大，肉嫩，羽毛油亮油亮的，大盘炒鸡肉、炖汤口味都非常好。

因此很多人养，买的人也多，村民结账送礼有时都不用钱，直接说我抓二只大稚鸡给你冲账得啦。

久而久之，原来的名字没人叫了，都冲这个村叫大稚鸡村。

刘代是大雉鸡村的村医，说是村医，也就是祖上是个郎中，会看病，接父辈的班，也开始悬壶济世，也不知道有没有行医执照，不过伤风感冒，长个小疱疱的，也治好了一些人，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在乎他的行医资格，治好就行。

村民喜欢找村医，一是乡村医疗资源少，医生比较稀缺，村医便宜。二是村医能到家里来，少了病人的舟车劳顿，也少了一笔开销。

村医刘代中专毕业后，就接过了父亲的药箱，背书包的背突然换上了药箱，他感觉怪怪的，但生活的压力不久就让他很快适应了。

没学过理论直接实践还真是要快些，刚开始打个点滴要扎几次，经常见红，小孩哇哇直哭，大人直皱眉头，到一年后麻利的涂上酒精，一针到位，病人还没反应过来。

刘代也够辛苦的，风里雨里，村里村外，虽是村医，但方圆十来里的几个村，都归他负责，只要附近有病人，带个口信什么的，村医提起药箱就得上路，不管刮风下雨，白天黑夜。

一个深秋的傍晚，阴雨蒙蒙，天色昏暗，眼看天快要黑下来了，刘代刚看完一个病人，本来可以早点走的，但那个病人不停的呻吟，家属不放心，硬是留他观察了二个小时。

还有近十里的山路才能赶回家，刘代心想，骑自行车的脚更用力了，但山路崎岖，雨天又有些打滑，刘代还是十二分的小心，整个注意力都在骑车上。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身影，隐隐约约，那时普遍喜欢穿青布衣服，着胶鞋，盘起头发或者扎一辫子，人与人的区别从服饰和外形上区别不是很大，刘代紧蹬了一下，想看看是谁，轮廓分明了一些，但还是没追上。

咦，这个背影很熟悉哦，这不是邱垸的孙二嫂么。

再看看她头上，还真有一个发髻，就孙二嫂的那种。

通常人盘发髻是下大上小，但孙二嫂却是下小上大，因此就有些特别。

好像在那一片就她是这样盘，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嗯，她在前面，兴许是回家吧。

虽是微雨，但也朦胧，不时有雨水流过眼角，前面的背影更是时隐时显。

对了孙二嫂还欠我二十元的出诊费呢！刘代心想。

村医出诊不像医院，挂号，付费，医生才给看。

很多时候就像小卖部卖东西，赊账。

谷子卖了就还，年底还，我男人打工回来就还，这些都是常有的说法。

还有更绝的就是，理直气壮的说：“我有钱了就还。”

天呐，谁知道你啥时候能有钱。

或许在大城市让人难以理解，但在农村，太普遍了，人人都习惯了。

村医如果不同意就医欠账，仿佛就不是好村医了。

刘代最近有些忙，有半年没收账了，村民们有病会主动找，但大部分人欠账不催基本是不会主动还的。

孙二嫂还欠他二十元的医疗费呢！五元是出诊费，十五元的药费。平时很难碰到孙二嫂的人，不知道是躲着他还是怎的。

出诊费自己受累也就算了，但买药是要顶成本的。刘代的心更急了。

孙二嫂在村里名声不太好，欠账很多，买东西欠账，就医欠账，而且还喜欢贪小便宜，就没有一次吃亏的。

据说有一次她家田里要割谷，刚好有一个卖镰刀的，她跟卖镰刀说，我不知道这镰刀好使不好使。

别人很爽快的说，刀口好得很，又快还不易磨损，你可以试一下。

结果她拿去一试就一天，硬是割完了田里的谷才还，还说这刀还行，我现在不用，用的时候再买。

刘代心头一紧，赶紧追了上去，但追着追着，怎么老赶不上，刘代蹬得满头大汗，但总是差那么一段距离，前面的身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煳，一会儿雨水入眼，还得揉揉眼。

不管怎样，这次一定要找到她，那怕是付部分钱都可以。

孙二嫂，刘代喊了一句。

但孙二嫂不曾回头，依旧埋头赶路，这让刘代有些恼火。

他在后面拼命的追，终于，孙二嫂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走了进去。

刘代心想：哼，终于追到家了，跑不了。

刘代停好车，赶紧冲了上去，却一头重重的撞在门上，兴许是心太急了，撞得是眼冒金星。

抬头一看，这门是紧闭的，刚才不是明明看到孙二嫂推门走了进去么。

突然，一阵惶恐涌上刘代的心头，孙二嫂不是半年前得出血症死了吗？当时带信让自己去，正好自己在县城买药，没时间去。

刘代这一激灵，全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天呐！刘代赶紧背上药箱，骑上自行车往家飞奔，中间还摔倒了两次，也顾不上痛，一身泥水的回到家。

正好看到自家养的一只雉鸡越过栅栏，蹭门而入，刘代一身泥水，正进屋，又被虚掩的门撞了一下。

再看那只鸡，不见了。

一日，刘代回家，见本村有人办酒，从妻子手里买走一只鸡。

那人临走时说了声，二十元，可要收好哦。

刘代扭头看时，那鸡的头上多一撮毛，下少上多，就像一个发髻盘在头上。

问妻子，那只鸡养了半年了。

刘代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