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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学老师的堂姐因为休产假需要找个代课老师,我刚好在实习期,学校离家大概5分钟路程,钱不多事不少离家近。我爸妈特希望我能当老师,在他们看来,活不辛苦,一年还有三个月假期,对女孩子来说,是个很不错的职业。这个代课的机会,权当提前练手。

堂姐教低年级的语文,高年级的思想品德。每个班三四十个学生,我天生脸盲,根本认不清几个孩子。只能记住自己班成绩最好的和最调皮的几个孩子。

第一次注意到小月儿,是在她妈大闹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小月儿畏缩成一团儿躲在她妈妈身后的墙角根儿,恨不得将身体隐没在墙壁中。清澈的眸子泫然欲滴,嘴唇泯成紧紧一条线,时不时怯生生地拉一下她妈的衣襟。她妈满脸涨得通红,嘴角的白沫随着她声音的高低起伏缩放,她伸出右手食指气势汹汹指着校长,似乎要一指戳穿校长略显无奈的圆脸。原本苗条的身量随着吵闹的气势顿时增涨了不少。下课铃声后,一众蜂拥过来的学生立即被老师赶离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门后,只听到校长仍温言在安抚:月儿妈,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大声。都是几个熟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呢。有什么要求,你好好提,能做到我尽量满足。不要用手指我,这有失你的身份。

听了半天,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小月儿和同学在操场上打闹,摔了一跤,把两膝盖摔烂了,流了不少血。校医看到只是皮外伤,做了简单的包扎就让她上课了。

以前孩子在校有点小伤小痛的,老师根本没有联系家长的意识,家长也认为没多大事,更不会放下田间地头的活跑到学校追责,主要原因是交通和通讯都不便利。如果孩子说很身体不舒服,头痛到不能上课之类的,老师会让孩子自己回家。除非孩子出现严重不适,老师会陪同孩子去医院或送孩子回家。所以,班主任自然没有特别联系小月妈说明情况。

小月爸爸以前在外当兵,转业后在地方政府开车,小月妈作为随军家属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的维权意识比一众的土包子农民都高。别看小月妈平时更偏心哥哥,但一看到女儿膝盖处贴着白色的纱包,顿时就不淡定了。小月儿说是同学推的,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谁。看到妈妈一脸怒容,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月妈要求校长找出推小月儿的孩子,要求对方家长带孩子去医院,直到伤好。还要赔偿护理费,误工费。校长自然也不可能胡乱抓个孩子来顶包。小月妈认为学校失职,找不到直接责任人,这费用就该学校出。校长自然不愿开这种先例,小月妈将校长的好言抚慰当成了推托和软弱,就在办公室开启了撒泼模式。

最后是教导主任私下里掏钱解决了,但从此以后,所有老师(动不动跨过班主任找校长的行为让班主任情何以堪)对待小月儿兄妹就多了些忌惮心。换谁是老师,多少都会有点儿膈应。这无形的区别对待,孩子们能感觉到,但洋洋得意的小月妈是感受不到的。

我爸是村干部,对村里的人了解比我多多了。我爸妈一听我说到这事儿,就相视一笑。我爸揶揄地说:这是个角色哩,整条村,论为人处事,她要占到前三名。

接着他说了两件有关小月妈的小事。

小月爸和小月叔合伙买了个中巴车跑村里去市里的运输,小月叔负责开,小月妈和小月婶轮流卖票。小月婶卖票的时候,如果是同村的人,会少五分一毛的,如果谁带少了,就算了。小月妈会严格执行一视同仁,少一分都不行。如果碰上个犯二的,两个人会因为几毛钱一直相争,直到对方下车。而且,小月妈会指责弟妹为了做好人,损害了集体利益。每月加油的钱稍有超标,她就会反复追问为什么,搞到小叔子发火或者少收一份钱才会结束。

小月爷爷过大寿,送礼吃饭的人都没走完,小月妈就去厨房拿剩下来的菜,去衣橱里拿礼品礼金。虽说她自己认为只拿了属于自己家的那一份,但那做派让家公家婆妯娌亲戚都很不满意。

因为心思活络,人又厉害,不几年,小月儿家就准备建新房了。小月妈在选施工队时留了个心眼,没找本地的。一呢,我们离市区不远,工价比山旮旯里的施工队要高些;二呢,熟人熟事的,有什么问题也不好说得太出口;三呢,她在本地的人缘不太好,她有她的骄傲,就算她放下骄傲,人家可能也不太敢接这活。

那时候建房子的材料都是主家准备好的,砖啊,房梁啊,瓦啊什么的。比如建土砖房时,得自己放好土砖。选个好天气,请几个人一起帮忙,在田里挖那种很粘稠的黄土,然后牵着牛反复踩泥巴,直到把黄泥巴踩熟,再放入切碎的光滑的干稻草或谷壳继续踩,直至混合均匀。装入长方体的砖模中压实压平整,再一排排晾晒在田地里。用土砖建的房子冬暖夏凉。但小月儿家是少有的用红砖建房子的家庭,红砖和青瓦都是直接从窑里买过来的。

一般从施工队请来的是大工,如砌匠,木匠,瓦匠等;小工的话,有花钱从施工队请的,绝大部分是自己亲朋好友或左邻右舍来助工。助工的意思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都不花钱。小工不是技术活,比如用沙子水泥石灰之类的和灰浆,担砖担瓦或向大工传递砖瓦木材等等。

在农村,建房子是件大喜事,本该欢欢喜喜的,但小月妈愣是搞成了名利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和包头吵,大工吵,小工吵。比如灰浆和得太硬或太稀,墙面的每一块砖在不在同一水平线,半天工算了一天的钱等等。伙食一般,每餐都没得剩,如果动作慢了,饭菜都吃不饱,有些小工宁愿回家吃饭。小月妈倒不是有意要克扣大家,因为不想有剩饭剩菜,就学着城里人大概加估计地计算好了煮。但干力气活的人,饭量并不是恒定的,就算煮的刚刚好,看到锅里不多了,大家都不敢装太满。吃个八分饱,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说出来。一来二去,就留下了苛刻工人的印象。

大家心里憋屈,还是尽心尽力地建好了两层楼,顺利封了顶。小月儿一家人在大家的恭贺声中,喜气洋洋地搬进了耸立在马路边的两层新楼房,小月妈在他人真心或假意的艳羡中一脸的志满意得。为了确保质量,小月妈让包工头跑了半年才不情愿地在年前结清完了工程款。

过了新年后还没三个月,小月妈爸就一脸憔悴,头发枯黄,人也瘦了一大圈。村里人十分不解,人逢喜事三分爽,这么快就蔫了,肯定有古怪。各路八卦人士齐上阵,不久就揭开了谜底。

在农村,两层楼房一般会做个屋顶,一来美观二来隔热。屋顶差不多有半层楼的高度,用来存放农具或一些不常用的杂物。

每到晚上十点后,人刚好朦朦胧胧开始进入熟睡状态,就听到有一成人的脚步声从顶楼下来,一步一步清晰地踏在心口上,吓得人不敢入睡。

第一次听到自上而下的脚步声,小月妈以为是小偷进来了,马上拉开电灯,操起一根扁担跑上跑下四处察看,结果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楼顶也没有任何异常。小月妈只好打开所有的灯,担心吊胆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小月爸在小月妈的坚持下,赶回来睡觉。两口子特意坐到11点多才睡觉,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下睡下来,又在朦朦胧胧将睡即睡间听到了沿顶楼下来的脚步声。小月妈推了推小月爸,小月爸示意小月妈不要出声,两口子安静地听着脚步声沿着楼梯有节奏地从二楼下到一楼,又从一楼上二楼。小月爸迅速拉开灯,手持菜刀冲出来,什么也没发现,没有人,没有影子,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小月妈请过各路通神大家看过,烧了高香送了纸钱嗑了大头,都没啥用。搞了几次后,甚至

小月哥哥晚睡后也能听到了。

此后两年,翠玉盏有了一座灯塔,小月儿家所有的灯从天黑开到天明。后来,经高人指点,将屋顶重新翻新过。可惜,一点效果也没有。

小月爸爸在小月上初中时决定搬离翠玉盏,孩子们都在市里读书,房子就租给信用社做办公地点。一年后,信用社也不租了。

那栋两层楼的红砖房渐显旧色,大门及四周也有了破败萧杀之感。

听我爸说,小月爸后来有去找过包工头,但包工头已经死了。那脚步声便成了世纪之谜,不知道是包工头还是大工亦或小工动的手脚,参与建设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我问我爸,做手脚的人不怕有报应吗?

我爸说:做手脚的人并没有杀意,没有对这户人家赶尽杀绝。只不过当时存了气,想捉弄一下,并没构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不会有什么报应。

事缓则圆,人缓则安;水深流缓,语迟人贵。体恤他人,也是成全自己。自以为聪明有算计的人,其实容易吃大亏。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比谁傻多少。因果不虚,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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