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欠了你的

（1）

1997年，我22岁，那年六月初的一天，我奉妈妈的命令去医院探望一位远房的亲戚。

这位亲戚我几年都见不上一面，也不是太严重的病，爸爸妈妈已经去探望过了，原本不需要我再单独去一次，但妈妈说，去年为我找工作的事情人家很是费心，虽说那份工作我放弃了没有去，可这份心意我要领，现在人家生病住院了，我不去看看，情理上说不过去。

亲戚住的医院就是我去年实习的那家医院。

当初他为我找的工作是去一个乡镇的医院，那个地方离市里不算太远，交通还算方便。因为我不是本科生，专科毕业想一下子在市里的医院找到工作难度太大，亲戚和爸爸妈妈的意思是先在那里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进修，过几年有点资历了再往市里调。

学医原本就是爸爸妈妈的愿望，我并不喜欢，虽然我学的还行，实习的时候表现得也不差。但正是那一年的实习，真正的接触，让我知道这个职业我真的是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这样一个人命关天的工作不应该由我这种讨厌它的人来做。我便借着不想去乡镇的理由放弃了那个工作，见我心意已决，爸爸妈妈也没有办法。

话说回来，那天是我实习结束之后第一次回到那家医院，时隔近一年。

医院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每一天都有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人，在这里来来往往，但每一天又仿佛都是同一天，不同的面孔，同样的景象，不同的人身上重复上演着相同的故事。

我百无聊赖的等着电梯，电梯门打开，其中一个人映入我眼帘的同时那个人也看见了我，原本懒散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闪着光。

“XX平，你怎么来啦？”语气里透着一丝惊喜。

他能记得我的名字，让我感到很意外。

他是心内科的医生，我在他所在的科室实习过一个月，但他并不是带我的医生，因为倒班的原因，带我的医生上班时间和他的上班时间重合的时候并不多，我和他不熟，记忆里彼此之间都没有说过话。

因为要回应他的招唿，自然也就没法做这趟电梯。我说完来医院的缘由之后，他和我说，在我回去之前能不能去他的办公室找他一下，他正好有点事情要向我打听，他还特意嘱咐，万一我去的时候他不在，让我一定要稍微等他一会，他马上就会回来的。

直觉告诉我，他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要向我打听，这只不过是套近乎的一个借口，他应该是对我有兴趣。

从亲戚的病房出来，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找他，和他不熟，对他的印象也谈不上好或坏，但不讨厌，听听他到底能说什么，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权当是解闷了。

（2）

那天很清静，医生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问我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我和他说完现在在做的事情之后，又说了去年亲戚为我找工作的事，说来也很奇怪，我是一个不喜欢和别人说自己事情的人，即使现在和朋友们在一起，大多数时候也是我听她们说自己的家事，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很自然的就和还不熟的他说了自己的事情。

他听完之后说，现在这样挺好的，一个人做自己讨厌的工作是不会开心的。他又说，他当初就感觉医生这个工作不适合我，他说我的神经太敏感太丰富，这个工作会让我有巨大的压力，时间久了我会崩溃。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对话，莫名的有种亲切感，然后彼此留了联系方式我就告辞了。

很快他便约我第二次见面。

后来他说他对我有深刻印象是因为他的一个患者，一个消防兵小战士（那时候消防队还是部队编制，消防员都是应征入伍的士兵），他问我还记得那个小战士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距离当时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即使今天回想起来还依然清晰，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因为心肌炎住院的小战士，我去那个科室实习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里了。他比我还小一岁，皮肤因为长期的室外训练晒成了古铜色，头发是卷得恰到好处的自来卷，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眼睫毛浓密，纤长，微微上翘，特别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配上他的娃娃脸，有一种孩子般的可爱。

我和另一个实习的女生没事的时候喜欢去他的病房，听他说部队里有趣的事，上学时有趣的事。他的症状并不严重，又是这样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年纪，我甚至已经忽略了他还是一个病人，只觉得有他在，这个沉闷的科室都变得有趣了。

那天早上我刚到医院，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另一个实习的女生和我说小战士昨天病情忽然恶化，没有抢救过来。

我来到他曾经的病房，那张床上的被褥已经被撤走了，现在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床头柜上也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原来床头柜上一直都摆着一面镜子，他是一个极其爱臭美的男生，现在，那面镜子也没有了。

我说不上来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变得空荡荡的。

我从兜里掏出几个还没有熟透的杏，放在床头柜上。

前天他说他想吃杏了，出去转了一圈，没看到有卖的。我说我家附近有一棵杏树，我回去看看，但现在可能有点早，杏应该还没有熟好。他说没事，他最喜欢吃杏，酸酸的他也喜欢。

我最喜欢杏花，但我不喜欢吃杏，我喜欢甜甜的水果，也不知道那几个杏是否合他的口味，摘的时候我也没有尝一尝。

我知道那张病床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的患者，医院里就是这样，每一个生命从不同的地方匆匆的来，在这里暂时的停留，又向不同的地方匆匆的去。

他说那天他也在病房里，给另一个患者做检查，他看到了我所做的一切。

他说我出去的时候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即像是责怪，又像是无奈，透着一种无力的忧伤。那一刻他觉得我就像是一朵雨中的梨花，娇小，柔弱，让人心疼。

我清楚的记得我当时说：“天呐，这话太酸了，好恶心，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3）

当时，我经营着自己家的电话亭。那时候我们这个城市里都是这种有人看守的电话亭，还没有无人电话亭。

1994年秋天的时候我家就有这个电话亭了，那时候是小姨在经营。电话亭看起来不起眼，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攒，但实际上收入并不低。可小姨经营电话亭的时候没有给过我们家一分钱。妈妈就在邮局上班，她应该很清楚这个电话亭每个月有多少收入，但她和爸爸觉得小姨和姨父都下岗了，没个正经工作，就当是帮他们了，自己的妹妹不好太计较。

96年我实习结束，放弃了那个工作之后闲了两三个月，然后我和爸爸妈妈说我要经营电话亭，如果他们不收回电话亭就出钱给我兑下一个小吃店，我都已经看好了，就在客运站附近，价钱我也谈好了。我当时觉得小吃店没什么难的，雇一个厨师，再加上我应该就行了。其实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年轻，把什么都想得很简单。

爸爸妈妈觉得我弄小吃店太不靠谱了，还是把电话亭收回来吧。收回电话亭这件事，让小姨和姨父大为不满，为此小姨还和妈妈吵了一架，说从此和妈妈断绝关系。其实，那时候，日后的很多事情已经开始初露端倪。

我接手电话亭之后又增加了一项卖烟的业务。那时候电话亭每个月都能够净赚一千多块钱，在当时这个收入很不错了。我每个月给自己留下450块钱，其余的交给家里，我按每天15块钱给自己定的工资。

和他交往以后他休班没事的时候就来电话亭陪我。

他比我大六岁，这个年龄差也就是说，我出生时他已经上小学了，我上小学时他上初中了，我上初中时他上大学了，他有着我永远也追不上的人生阅历和社会见识。这个年龄差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他的岁数成熟但不老气，沉稳又有趣。

他抽烟，还抽得很勤，我说你自己是医生，怎么还能这样抽烟，为啥不戒掉呢？

“小孩子哭的时候，给他一块糖和给他一个奶嘴，能起到差不多相同的作用。”

他说完这句话，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长长的烟圈，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

这句话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呢？”

我一边用手打散那串袅袅上升的烟圈一边问。

“然后就是，男人累的时候，抽颗烟解解乏，困的时候，抽颗烟提提神，发火的时候，抽颗烟消消气，害怕的时候，抽颗烟压压惊，烦躁的时候，抽颗烟能放松心情，郁闷的时候，抽颗烟能排解忧愁。烟呀，就是男人的奶嘴！”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完，笑了。他又说：“我觉得它能抚慰我，它的作用就变得无限大，它的害处就变得无限小。”

（4）

他家在外地，父亲在他上初一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母亲收入也不多，独自带大三个孩子，生活很是艰辛，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那时候他妹妹已经结婚了，弟弟还在上学，当时医生的工资并不高，家里给不了他任何助力，他还要时常补贴家里。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样的家庭情况应该是很糟糕的，可我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家也不是多富裕，但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我都没有感受过缺钱带来的困难和痛苦，所以看人看事我的衡量标准里，钱不是最重要的。

我一直都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我原来想去学裁剪，然后做个裁缝，我觉得那样就很好，凭自己的手艺，不被人管束，自由轻松的生活。但爸爸妈妈一定要我去学医，不然我可能真的能成为一个裁缝。

在他之前我也谈过几场恋爱，虽然每次恋爱我都觉得自己很认真很投入，但他是我第一个想要嫁的男人。

我当时想，虽然我没有正式工作，但我自己能养活自己，还养得很好，就算没有电话亭，做别的我也不成问题，这个时代，只要不懒不笨，凭本事吃饭，不能大富大贵，也能衣食无忧。

交往的最初几个月，是我所有恋爱经历里最甜蜜的时光，他处处都让着我，很体贴，让我有满满的被宠爱的感觉。

他厨艺不错，经常给我做好吃的。

他一直都在试图改变我的饮食习惯，他觉得我对食物的选择太单一，喜欢的总是那几样。他似乎对胡萝卜特别的情有独钟，而偏偏胡萝卜是我最不喜欢的，但是在他花样繁多的胡萝卜的做法下，我似乎对胡萝卜的味道没有那么反感了。

他用胡萝卜炸的素丸子很好吃，胡萝卜配羊肉调的饺子馅也很鲜美，他每次做红烧肉都会放一点胡萝卜块，他说这样肉更美味也更营养，我感觉也不错。

我做鱼还是和他学的，他做的茄汁鲭鱼非常美味。他说爸爸去世以后家里经济紧张，鲭鱼便宜，妈妈就常常买鲭鱼给他们增加营养。

有一次他在家做螃蟹和虾爬子（他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一个房间外加一个小厨房，就是他的家），一只螃蟹竟然从冒着蒸汽的蒸锅里爬了出来，我就在旁边，着实被吓了一跳，我说，太罪过了，我可不吃了。

吃饭的时候，他一边给我扒虾爬子一边说：“能走能动的是生命，不能走不能动的，那些粮食，蔬菜，水果，也是生命，吃动物觉得是杀生，吃植物也是杀生，人这种生命，只有吃生命才能活。”

他把扒好的虾爬子蘸了一下调料，放到了我的碗里。

（5）

腊月的时候，他和我说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在外省卖医疗器械，过完春节他不想在医院上班了，他想去他同学那里。他说上班这几年也没攒下钱，混到现在要啥没啥，再说医生这个工作他也干够了。

我说你自己想好了就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过了几天我问他对我们的关系是怎么打算的。他的意思是给他一两年的时间，等他在那边稳定下来我们就结婚。

我问他真的想和我结婚吗？他说就是因为真的想和我结婚才不想在医院干了，才想要出去闯一闯。

我说那现在就可以结婚呀！没有房子，你现在租的那个房子就行啊。也不需要买什么东西，反正你要出去闯天下，我一人的时候也可以回妈妈家，我自己可以把自己养的很好，结婚也不影响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为什么还要等一两年。

他觉得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能结婚。我觉得有什么没什么不是结婚的必要条件，现在没有的，谁能保证两年以后就一定会有，如果到时候不是预想的结果呢？怎么办呢？继续等吗？

他说他是为我好，不想让我受委屈。我说你所认为的那些委屈我并不在意，对我来说那些都不是问题。

他说我还是太年轻了，把什么事情都想得太简单，结了婚我就会后悔的。我说如果现在结婚会后悔，那两年以后结婚大概也还是会后悔，因为结婚的人还是同一个人。

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他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那段时间我很难过。

我觉得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所有的规划只是规划，现实有可能会和规划背道而驰。他说的那些理由都是他自己设置的障碍，他说给他一两年的时间，不过是他对未来没有把握，还想给自己多一种选择。明明今天就可以决定的事，偏偏要拖到未知的明天，这不就是在观望和犹豫吗，感情里，犹豫和观望，说到底就是不够爱。

我最后的态度是，要不然结婚，要不然郑重其事的订婚，我不会莫名其妙的等，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宝贵的，可以心甘情愿的浪费，但不能不明不白的荒废。

他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过了几天，他像往常一样来找我，我看着他，忽然感觉，我不爱他了，他的一举一动在我的眼里都没有光彩了，我脱口而出：“咱们分手吧！”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的就像蛛丝一样细弱，不断开的时候，会觉得那张网就是整个世界，一旦断开，瞬间就会消失无踪，无处寻觅，无法捡拾。我和他之间，在他犹豫观望时，我的爱就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的消散了，爱不在了，缘分就像一张没有蜘蛛守护的蛛网，自然而然的破了，散了，不见了。

（6）

春节过后，我家亲戚给我介绍男朋友。也不知道我家这位亲戚是怎么觉得我和这个男人有天做之合的缘分的。一而再再而三，坚持不懈的提了三年。

第一年和我妈妈说的时候，妈妈说孩子岁数还小，先不谈恋爱。第二年和我妈妈说的时候，妈妈说等孩子毕业了再说。中间隔了一年没和妈妈说，这是第三次说，人家锲而不舍的说了三次，历时四年，妈妈也觉得或许这两个孩子真有点特别的缘分，见见吧！

见面就在亲戚家，亲戚家和我家隔一条马路，那天我妈妈陪着我，他妈妈陪着他，见面之后互相介绍，寒暄，简单的说了一会话，亲戚让我俩去我家单独聊聊。

我那天没拿自己的钥匙，就拿着妈妈的钥匙回家了。妈妈单位的钥匙，家里的钥匙都在一起，一大串，开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家门的钥匙，拿起一个，打不开，换一个，还是打不开，连着换了四五把钥匙都不对，当时真的是好尴尬呀。

他说：“把钥匙给我，我试试。”他接过钥匙，看了看，拿出其中的一把，说：“应该是这个。”结果，打开了。

我一下就笑了，我说：“真厉害。”

我和他的第二次见面是在两个月之后。

这两个月里他买下了后来我们结婚的房子。

那天见面，他妈妈也就是我婆婆没相中我，回去以后说这个丫头不行，不同意。

他做不通他妈妈的工作，又把我的电话号码弄丢了，他妈妈又联合他姐姐和他爸爸一起反对，简直要把他气疯了。

他和一个年纪比他大的朋友说这件事，那个朋友说，你这些年挣的钱都在你妈手里，你不能和家里来硬的，先想办法把钱弄出来。

后来他想直接买房吧，反正不管和谁结婚都得有地方住才行，这样和家里说爸爸妈妈也容易同意，要钱他们应该不会给。

他16岁那年就不上学了，先是下乡照相，然后又在他爸爸工作的中学开了一个小照相馆，随后又在学校开了一个小商店，收入还是不错的。前两年他爸爸觉得不能让他这样游游荡荡的，给他找了一个工作。他上班之前挣的钱都在他妈妈那。

那段时间他就忙着找房子，看房子，买房子。等他忙完这些，还没想好究竟该怎么来找我，有一天就在路上看见了我，他说，我背着小包，穿着高跟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定是去约会了，他觉得不能再想了，再想我就被别人抢走了。

后来我问他，第一次见面也没说几句话呀，怎么就对我念念不忘了。他说他一直都忘不了开门时我笑的样子和笑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阴了多少日子的天终于开晴了，特别美好。

（7）

1998年五月份的一天，我接到了医生前男友的电话，他说想在走之前见见我。

三个多月没见，他好像瘦了，他说最近忙各种事情，人都憔悴了。他说我看起来心情很好，气色也不错。

我告诉他我有新男朋友了，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看着我的眼睛笑了笑，他的笑容很好看，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沉默让空气慢慢变得凝重，就在我觉得这种窒息的氛围压得我喘不过气想要离开的时候，他说：“这才是你的性格”。

他说因为我太敏感，所以我对任何事情的反应也都很迅速，他说敏感的人大多脆弱，但我有一种动物般强大的自我保护的能力，让我感到痛苦的环境和人，我都会毫不留恋的离开。然后他握着我的手，说：“你的狠和绝，能保护你少受伤害，你看起来就很有福气，你是永远都会被人宠爱的命”。

随后的日子里我忙着和我的新男朋友也就是现在的老公热火朝天的恋爱，然后就是忙着结婚，忙着过全新的生活，好的时候两个人腻歪的要死，不好的时候又吵得不可开交，再然后就是我怀孕了，女儿出生了，每天的日子都过得热热腾腾，忙忙碌碌。

女儿六个多月的时候，一天我带着孩子回妈妈家，电话响了，我顺手就接了起来。

我说：“喂！”

“是我”。

我听得有点煳涂：“不好意思，你哪位？”

“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语气里有一丝哀伤。

“啊！是你呀，我没想到，我没往那想。”我赶紧解释。

电话里他说他往我妈妈家打过几次电话，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我结婚了，后来又打了两次，想着万一碰上我回家，听听我的声音。

他问我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那时候我和老公开了一个小照相馆和一个台球厅，我大部分时间在台球厅一边看店一边带孩子，他说这样也挺好的，应该不是太累。

孩子在那边，啊，啊，啊，的叫了几声，他说：“我听见有小孩子的声音。”

我说：“是的，我女儿，快七个月了。”

“你都有孩子了，好快啊，一定很漂亮吧？”

“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好看，在别人眼里就不一定了，没准你看了还会在心里说难看呢！”我说完我们俩个人都笑了。

孩子可能觉得忽略她太久了，不高兴的大声叫起来。

我说：“不说了，我得去看看孩子了，我挺好的，不用再打电话了。”

“好的，你有事就和我联系，保重！”

“你也保重。”

那是2000年的冬天。

转年2001年的夏天他去过我老公的照相馆，他说是我的同学，看到橱窗上有我的照片，他留下了电话号码，让我有事就找他。那天我和朋友去逛街了，台球厅没开。

我一直都觉得，爱情的真相就是顺其自然，来时迎接，走时遗忘，分开了，就是分开了，爱不在了，联系只能徒增烦恼。他家在外地，他又去了外省，从那之后我们的人生再无交集。

今年2021年了，距离他那次从我的世界路过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他一直静静的在我的心底，从来没有忘记，但平时也不会想起。

真的爱过，怎么可能会忘记，但也就是因为真的爱过，百分百的爱了，爱，过了，我心里没有遗憾，所以也不会时时想起。

有时候做红烧肉，我也会放几块胡萝卜，也会时常在买菜的时候挑一些我不喜欢但也不讨厌的食材丰富我的饮食结构，他曾经说过的很多话，都像是一粒一粒的种子，深深的埋在了我的心里，随着时光的流逝，生根，发芽。

真正爱过的人，一定会在心里留下痕迹，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回看过往，我相信当年他也曾经真的爱过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老公有时候说：“你说你到底哪好啊？”

我说：“那你得问你自己呀！你选的女人，我怎么知道你看上我哪了？我觉得我哪都好。”

老公说：“大概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

我说：“那你还是慢点还吧！反正你还不完，死不了也离不开。”

爱，可能就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