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东西

01

最近考个证件，忙得三餐不定眠休不稳，今天下雨终于有空了，给小伙伴们讲讲上次提到的，被脏东西附身的事。

先说一下我们村里这个吧，印象太深刻，轰动全村。

那时候我上小学三年级，在隔壁村读书。

初夏小学放学时，太阳已经把脾气降下来了，温吞吞挂在两杆子高的西半天，不过大地被炙烤了一天，空气中仍然热流涌动，大人小孩都是短衣半衫。

等我们一群半大孩子边打边闹，疯笑嬉戏着晃荡到村子时，太阳只剩下一颗红彤彤的火球，站完最后一岗马上要下班。

村里只有一条大路，从村东头直穿到村西头，我们家在村子西北角，放学回家必须经过白灵家门口。

那天刚转过路，远远望见黑压压全是人，一层层围在白灵家门前屋后。

他们还不是从大门口开始围，而是远远躲着大门口和白灵家房子，在两三丈外挤挤挨挨，一个个像恶惨的小燕儿，脖子深得老长。

看到这我第一反应是估计白灵家有人打架了，农村人两口子打架或者婆媳干仗，经常会有很多人围观，但是极少有人上前劝阻。

上前去劝的，要么是本家族人，要么是平时关系特别好的人，关系不咸不淡的邻居只适合看热闹，毕竟祸从口出，万一说错话后果太尴尬，不仅不利于人家矛盾解决，说不定还会把矛头都戳自己身上。

但是那天的情况明显不同，看热闹的人距离太远，而且众人脸上全看不到幸灾乐祸的轻松，都是一副谨小慎微外加好奇害死猫的表情。

正当我们一群毛孩子准备冲上去看个究竟时，护仔的老母亲们很及时都跳将出来，我妈也忽然间从人堆里拧出来，冲着我一嗓子吆喝，恶狠狠叫我回家。

我心里纳闷得不行：我也没干啥呀？咋发这么大火！（后来才知道，遇到这种事情，让小孩子躲远点，不好。）

孩子面前父母的话就是圣旨，没有反抗的余地，我乖乖地被母亲扯着袖子往家走。

02

小时候我有个习惯，喜欢听大人聊八卦，村里的家长里短、婆媳姑嫂、妯娌兄弟……各种矛盾被大人闲聊时，我都会支棱着耳朵认真听。

果然不出所料，我妈把我拉回家还没一会儿，邻居两个没嫁人的姑娘（按辈分我管她们叫姑）跟我妈关系很好，手拉手来我家跟我妈八卦来了。

虽然大人说起来神神秘秘、遮遮掩掩，还是被我听得八九差不离。

原来白灵身上占了脏东西。

那天中午吃过饭，天气比较热，白灵和邻居俩女人一起，坐在她家门前老井台上乘凉。

九几年的时候，农村没有自来水，村里人吃水都要到井里去挑。

白灵家门前有一眼老井，存在的时间挺长，做井台的大青石板，表面的坑坑洼洼被磨得乌熘锃亮，一看就是村里几辈儿人的功劳。

老井旁边有一棵大榆树，树干直径得有一米多，浓翠如盖，是个乘凉的好场所。

白灵和另外两个女人坐在井台上榆树下闲聊半天家常，孩子们快放学时，都商量着准备回家做饭。

白灵起身时，一个趔趄，差点没一头栽进井里，幸亏旁边的女人眼疾手快，没来得及拍屁股，俩手忽一把上前拉住了她。

女人问白灵是不是不舒服，白灵还说没事，估计起身儿太勐。

那俩女人还打趣了她几句，之后就各自回家了。

谁想刚过去一刻钟，白灵就在家里发了疯，又哭又闹、又叫又笑，不断撕扯自己的衣服。

白灵的婆婆跟她住一个院子，听见白灵喊叫马上跑过来，一看情况就不对，那哪是白灵能做出来的事情。

03

说到白灵这个人，经历也很坎坷。

白灵的长相，在农村像她的名字一样让人过目不忘。

雪白细腻的皮肤，全村挑不出第二个，肉嘟嘟的小脸，又白又嫩，感觉掐一下要冒出水来，乌熘熘一双大眼，精致鼻子，小巧嘴巴，五官都长在人心坎上了。

白灵的个子还高挑，得接近一米七，是大家公认走丢到农村的电影明星。

最重要的是外貌如此出众，白灵的性格一点也不高傲，脾气温柔说话轻声细语，从来没跟人红过脸，跟她婆婆一个院子住着，从没见她跟婆婆闹矛盾，虽然她婆婆做事挺不像人。

这样一个天仙般的女人，偏偏不会生小孩。

白灵跟现在的老公是二婚。

她的第一段婚姻婆家家境很好，嫁过去五年不会生小孩，最后离婚了。

嫁给现在的老公，是因为我老家村子特别穷，七八十年代，大把长得光头静脸的男人打光棍，找媳妇比登天都难。

白灵的老公，个子只有一扎长，又黑又瘦，一张脸最显眼的是齐整整一口黄牙。

当初媒人把白灵介绍给他，白灵老公高兴得只剩下咧嘴傻笑，白灵告诉他自己不会生孩子，他老公说：“不会生孩子俺也愿意娶！”

结婚之后，白灵老公对她挺不错，不过在农村人的观念里，生育还是大过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白灵老公带着她四处看病，奔波了几年仍然没结果，她老公也认命了，领养了一儿一女。

只有白灵婆婆总不甘心，人前人后抱怨领回家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什么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

白灵可能自己心里也觉得愧疚，婆婆说话再难听，她也没人前计较过。

若是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后面的事，要怪就怪人的贪欲是个无底洞。

04

白灵因为不会生育，多多少少会觉得欠婆家的，九十年代时兴去城里打工，出于补偿心理吧，白灵也去了城里，估计想着多挣点钱让婆家人不贬低自己。

因为白灵的长相太出众，她出去打工很顺利，听说是在歌舞厅工作，后来还和老板娘合开了一家新歌舞厅。

白灵出去打工挣到钱之后，一开始是大包小包往家里买东西，把家里的房子重新翻盖一遍，后来干脆把她老公也带了出去。

之后麻烦接踵而至，白灵的老公出轨了，有钱之后他想要自己的孩子，跟歌舞厅里一个小女孩纠缠不清。

白灵性子柔，根本不是那女孩对手，后来还是白灵的原老板娘，看不得她受欺负，把那小女孩轰走，让白灵带着她老公回农村重新巩固感情。

白灵出这档子事儿，正发生在她和老公巩固感情期间。

女人谁遇到这样的白眼狼都能被气得犯病，虽说白灵自身有弱点，不过除了不能生育之外，这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女人，人靓事少，还能赚钱，单凭她老公一家，几辈子也难挪出穷山沟。

包容性强的人多数是委屈自己给别人让道，白灵就是这样，一肚子气不会发泄出来，都搁在自己心里酝酿，都能泡出酒来了。

那段时间她常常走神，周围人跟她聊天，经常会遇到跟她说老半天话，她眼神直愣愣盯着一处没有一点反应。别人用手肘戳她一下，她才会勐然一惊回过神来，然后压根儿不知道人跟她说了什么。

这样魂不守舍果然被脏东西盯上了，那天下午就占了她的身体，吵吵闹闹个不停歇。

05

白灵婆婆六七十岁，见一向好脾气的媳妇翻了个个，聒噪得不像话，马上猜到是撞了邪，立马给儿子打电话，让儿子去邻村请神婆。

白灵老公请的神婆住在我们上学的村子里，骑摩托车来回二十分钟左右，我们放学不久，神婆被带过来了。

这时候胆子大的人，仗着有神婆压阵，也跟着进去看。

听他们说，神婆到了之后先跟那东西讲道理，让TA提条件，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TA。

按照老辈人的说法，占人身体的脏东西，一般情况下都是过得不太好，想要东西才会整出这手段。这时候只要神婆和TA交涉好，问清楚都要什么东西，再让TA报出自己的名字，神婆让出事的人家按照要求还愿，只要把东西送到，TA能收下就可以摆平。

但是也有刁钻的，占着不想走那种，这时候TA会漫天要价，而且报出来的名字也不会是自己的真实姓名。

所以，等那东西报出名字之后，出事的人家还得去确认，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

白灵身上的脏东西就是个刁钻的主，TA说自己是我们村北边三里地之外一个村庄的男人，去世之后儿孙们逢年过节从来没看过他，过不下去了才来占白灵的身体。

神婆问出来之后，白灵老公又风风火火骑着摩托车过去打听，问了老半天，那村里的老人都说压根没这号人。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我那时候一边被大人逼着坐在小桌子旁边写作业，一边忐忑不安地听着几波大人来来回回传消息，清晰地感觉到一心二用的辛苦。

那之后，脏东西又说了两三个名字，每次白灵老公去打听，最后都证实TA在说谎。神婆从下午七点左右一直劝TA离开，好言好语磨了几个小时，那东西就像一只活了千年的泥鳅，油滑得贴不住分毫。

06

到了半夜，神婆也被彻底惹恼了，再加上活人的身体被它们占得太久会留下后遗症，神婆决定跟TA翻脸。

之前之所以没翻脸，是因为翻脸有风险。

神婆有道行，那东西也有道行，硬碰硬的话要看谁能压住谁。神婆压不住它们的话，不仅宿主的身体受伤害很大，神婆也会跟着遭殃，所以能和平解决的，神婆一般不会来硬的。

一直谈不拢那还得翻脸，神婆让白灵老公杀了一只三岁口的大红公鸡，用公鸡血在他们家房子四面八方都祭一遍，然后在院子当中焚香磕头，向某些管这件事的说明情况，最后才是驱逐。

神婆从斜襟黑小褂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打开红布，里面是一熘明晃晃的绣花针，神婆抽出绣花针，问TA走不走，不走就要扎针。那东西一看来真的，嘴上开始告饶，说走走走TA马上走，可惜光说不行动。

磨磨蹭蹭又十来分钟，神婆看不扎针不行了，撸起袖管，啪啪啪，一根根针顺着白灵脚踝、小腿、大腿往上扎，扎到大腿时，那东西终于尖叫一声离开了。

一直到凌晨四五点，白灵才迷迷煳煳有了意识，神婆让家人问她话，问一些私密问题，只有自己家人知道的事情，白灵都回答正确了，神婆才说没问题了，让白灵老公载着她，踩着晨曦回家去。

白灵好了之后，村里几位上了年纪的人说，占白灵身体的脏东西很可能是老鳖精。

当初我老家村子之所以穷，就是因为没水吃，全村到处打井都不出水，连旱天人吃水都要跑到别的村子拉，人都没水吃，更别提庄稼了。

只有白灵家门前的井里有水，泉眼儿虽然不旺，但淅淅沥沥一直往外流。天气不干旱的时候，能供上大半村里人吃水，万一水被打干净了，放着水桶在旁边坐一阵儿，一顿饭的功夫能等来两桶水。

这个井能保持一直出水没干掉，听老人们说是因为最初打井的人，用了什么手段，在井下镇了个老鳖精。

07

出了这件事之后，老人们的话估计也传到了白灵一家人耳中。

估计是担心住在井边再出问题，白灵和她老公很快离开了村庄，走了之后再没回来。

后来零零星星听说，他们也没离婚，领养的一儿一女长大了，对白灵和她老公也挺好。

村里后来请了钻井队，打了一孔深井，全村都埋了自来水管，那口老井没了用武之地，再加上邪门，就被村里人用土填平了。

上次我也提到，人哪，不能总让自己待在六神无主的状态，自己的身体得自己做主。

在其位要谋其政，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看好，总是一副神游天外的状态，很容易被眼馋身体的东西惦记。

一辈子不要太被自己之外的人事物干扰，是灾躲不过，是福也熘不走，该是两口子的别人拆不散，该走到半路分道扬镳的拴也拴不住。

遇事看淡些，一辈子自己能做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问心无愧其它的都交给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