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神灵

我的家乡在河南农村，长大后远离家乡到东北上大学，毕业后跑到南方工作几年，后来又辗转到西安落户常住，转眼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回首往昔，前半生的二分一的时间都在大城市里蹉跎度过，平淡无奇，而离开家乡前的十几年时光里点滴故事却让我觉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记忆中小时候农村里的丧葬事庄严又热闹，神秘又隆重。那时候，村里哪家要是办丧事，小孩子们就会很兴奋，因为又有热闹可以看了。村里的习俗，办白事的人家，尤其是年长的老人过世，主家一般会请戏班子唱戏，吹笙的，吹唢呐的，敲锣的，唱戏的，在小孩子们的眼中那就是电视里的明星跑出电视，来到我们身边表演一样。他们被乡亲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激情澎湃地表演一技之长，博得乡亲们的阵阵喝彩。有的逝者的亲戚，为了表达对逝者的尊重，会在灵前二十四拜，那是有走法要求的叩拜，很考验一个人的记忆力，乡亲们会围列两边观看，很是庄重。

小时候的我总会带着妹妹追着这样的热闹看，那时候对死亡没什么概念，只是认为这个人不再相见而已，不懂肉身已消亡灵魂或还在的道理。直到有次我们一个四十多岁本家叔叔英年早逝，他是很有学问的一个人，家中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很厉害，后来是村里第一批上大学的孩子。叔叔的英年早逝让他的家陷入了莫大的悲伤，村里人也觉得甚是惋惜。村里若是有这种早逝的人的丧事，我妈一般都不让我和妹妹去凑热闹，但小孩子心性，怎会耐得住只在家里听别人热闹。所以埋葬叔叔的那天晚上，我又带着妹妹去看戏班子表演了，没等表演结束就被我妈拖回家，这边刚到家还没等我妈训斥我俩呢，我妹妹忽然开始闹起来了，一直拉着我妈吵着闹着要去西地，西地也就是叔叔的埋葬之地，我妈怎么劝说都不行，后来我妈觉得不对劲，一把抱起我妹妹扔到大门外，自己回厨房拿了把菜刀，对着我妹妹大骂，“你已经是走了的人，就别再回来缠着我们这些生人，你若执意不肯离去，也别怪我不客气，拿刀砍你。”妹妹听完妈妈话，哇的一声大哭开来，然后就跑向妈妈，要回家。从那以后，我内心里对魂灵有了最初的认识以及敬畏感。

小学五年级时，我的奶奶去世，葬于南地，其实就是方位在我家南边的庄稼地。老一辈的人都说墓地选的好，后代子孙都会受福。奶奶的墓地也是找了风水先生选的，爸妈很是希望先辈们能福泽子孙。有一年家里秋收，奶奶坟前的花生苗下面有个很深的洞，爸爸就想着，肯定是老鼠盗了很多花生藏在洞里。因为那时候村里人秋收时，经常在地里看到这种洞，沿着洞往下挖总会挖到好多花生。爸爸边埋怨边挖，不一会，竟然漏出一条很粗的蛇身。吓得我爸手忙脚乱的用土把洞填埋上了。我妈总说就是因为我爸当年的贪心破坏了墓地的风水，害得我复读两次才考上大学。我总是笑怼我妈，什么都靠风水，还努力干嘛，凡事心存敬仰，努力为上，才不愧对自己，不愧对万物。

还有一件事让我明白莫在背后说人闲话，也莫要妄议故去之人。第一年高考后，我同村一个好友的妈妈忽然自杀了，当时轰动了整个村子，因为好友的爸爸是地方上的领导，她妈妈的娘家人怀疑自己女儿被女婿毒害，要求法医做了解剖。解剖结果证明好友妈妈确非毒害。多年后我们才明白，好友妈妈当时深受抑郁症影响，只是当时的村民们不知道这个高级病症的存在，让一个外表看起来正常的人忽然自绝生路。她妈妈走后的前几年，村里人对她妈妈的事讳莫如深。有一年冬天，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年货了，当时农村里的年货就是大人们集中几天时间油炸一些糕点，煮一些大肉，蒸一大堆的馒头包子枣花子。那几天是大人们劳累小孩们兴奋的日子，哪个孩子不想吃点好的呢。我家做油炸糕点心那天，爸妈在厨房忙活，我带着妹妹在家里玩。有邻居敲门，我去应答，在门口跟邻居闲聊起来，不知怎的就提到了我那个好友自杀的妈妈，聊了一些她妈妈生前的旧事，邻居还分享了她知道的好友妈妈出事前的一些反常表现等等，我们一起唏嘘不已。邻居见我家忙着就没再打扰，我关门后去厨房帮忙，没想到刚进厨房，就见我妈一声惊唿“天哪，油锅里怎么飘着一个大木柴”。我们那时候用地锅烧柴做饭，不像现在大多用煤气天然气。当时我妈刚把油炸好的糖糕之类的东西捞出来，一转身却发现锅里飘着个噼好的大木柴块，甚是诡异。我爸正蹲在灶火前烧火呢，被我妈一声喊吓得赶忙起身看，然后赶忙拿夹子小心翼翼地捞出来丢到灶火里烧了。接着我妈又拿了一把菜刀放到大锅边上，才顺顺利利地做完了各种炸糕点心。我当时心里各种打鼓，莫非是故去之人对刚刚我和邻居的非议实施的一种惩戒？我心里默默道歉不已，暗自铭记以后绝不再犯。现在想想，人啊，真的是要闲谈莫论人非，静坐常思己过。

我妈是一个对神灵心存敬畏的人。记忆中每个大年三十晚上，我妈总会在堂屋的桌子上摆一碗碗上供的吃食，大年初一早上，她会早早起床，煮好饺子送到供桌上，点上香，嘴巴里念叨着神灵保佑全家老小之类的祈祷语。后来听我妹妹说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我妈每逢初一和十五都会在家里上一炷香，祈祷一番。今年九月份，我侄子去县城上学了，家里在城里租了个房子，我嫂子让我妈过去专门照顾侄子。接近年关，我忽然听闻我妈脑梗住院了。我妹妹说刚开始不严重，我妈谁都没告诉，自己偷偷扛着。她以为过几天就好了，没成想越拖病越重，头晕的走不了路，不得不住院治疗了。我妈住院到第五天的时候病情轻了很多，正想出院呢，不知怎的第六天又加重了。随后几天，不管医生怎么换药，总不见好转。我妹妹带她去看香，看香的人说我妈身上有神灵，以前经年敬灵，如今快荒废大半年了，实在不应该。当然了我妈这病呢也是实打实的病，还是得好好治疗。我妈一想确实如此，自从她住到城里，确实没有再上香了。她从看香人那拿了些香灰，回到租住的地方好好敬了柱香。接着她又打了三天点滴，病好出院。我在电话里对妈妈说，敬畏神灵这个事儿是不分地点呢，不管住哪，心里把它当做家，自然可行敬家神之事。我妈深以为然。

这些年我事业无成，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内心也越来越燥，总觉得日子在倒着过。这半年读了亮兄的书，内心变得平和很多。万事皆有因果，自己不满意的现状源于自己以前对时光的虚度。改变不满意的自己，要立即从当下努力做起。回忆往昔，越发感觉一个人善念的重要。有机会下次说几个我身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