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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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十几岁就在生产队挣工分了,1962年他被分配去烧石灰。因为烧好的石灰是用来卖给农户杀虫杀菌松土砌房刷墙的,怕人偷,就得有人守窑。我爸吃住都在窑棚里。
一个60多岁的老人家,腰弓得快和脚呈90度了,还背着背篮,经常来石灰窑附近“捡柴”。因为头些年搞全民炼钢,就算是山里头也没什么柴可捡。石灰窑有时有木工活,老人家就来捡些刨花背回去。刨花轻,装满一背篮也烧不了两回。
(直到70年代有些人家才用上煤球,烧饭煮猪食基本都是用柴火,农事不忙时,大家会去山里砍柴或捡柴,把柴扎成一小把一小把扛回来摞在屋檐下备用。)
老人家住在离石灰厂3,4里地的河边,因为挣不到工分就拿不到钱,儿子养一大家子,也没太多能力供奉他,他得自己养活自己。
只见那老人家头顶上稀稀拉拉几根白头发,油光发亮,蚂蚁爬上去也未必立得住脚,经常打着赤搏,胸前皮肤白皙后背被晒得通红,下身穿条大裤衩,灰青色的裤头带子绷在象虾米一样弓的腰上,要不是因为背上搁着背篮(背篓),远远望去就象只移动的红焖虾。即使捡到柴,他有时候也捆绑不好,搞一会儿歇一会儿,还气喘吁吁的。我爸看着他挺“造孽”(可怜)的,就经常将些扎棚子或窑子上用过的木材边角料给他留着,帮他装在背篮里捆好,送到大路边。
这样送了三,四次后,老人家对我爸说:小后生,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爸报了我爷爷的名字。
老人家接着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实在无以为报,有个小手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学。不过呢,这事只能用来做好人好事,不能主动要求别人回报。它不能让人富贵,但可以收下别人表示感谢的东西,不至于挨饿受冻。
我爸立即就有了兴趣,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竟然有这等好事,自然求之不得。
老人家传给我爸雪砂水的手艺,主要用于解毒,比如被蛇呀蚊虫叮咬生疮之类。那时节穷,医疗技术也不进步,大家除了死扛,一般都是请民间的各种高人。
雪砂水的步骤是先把桐油烧开,将纸对折后,将手蘸清水后,用打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在油中顺时针转圈,口中念咒语:天上金鸡叫,地上雄鸡跑......(我爸不给我记全,他说怕人拿去试,搞不好害了人家),直到纸热了拿出来敷在伤口上。一般过几天就好了,被解毒的人一般会拿两斤自己家纺的线或几个鸡蛋来表示感谢。
因为守窑没事做,我爸就经常练习,变得越来越厉害。
大概过了两年,和4个同伴去修铁路,天黑寄住在一个村庄,刚好他们村正在为酒席做准备,蒸饭啊熬猪油啊什么的。因为大家都年经,村里管理伙食的人和我爸他们围在火炉边闲聊,聊来聊去竟然打上赌了。对方说如果能用手在油锅里捞出油渣的话,随便我爸他们吃个饱饭。大家十分向望吃饱饭,可这条件也太苛刻了点。
其中,我爸的好朋友再三确定了对方能作主(就是说话能算话),就笑笑说:要是有人真的可以做到,你不能反悔哦。对方笃定不会输,所以毫不犹豫的应允了。
我爸就用雪砂水的方法从油锅中捞出来一大钵油渣,正欲再捞,对方目瞪口呆后连忙阻止,明天少出一个菜可就难看了。然后给他们一人一大钵饭,大家就着油渣吃得饱饱的。同行的其他3个伙伴对我爸佩服得不得了。
再后来,随着经济好转和医学发达,民间的解毒方法慢慢就退出了舞台。
我爸自己也比较嫌弃这手艺的一个内规:每个月必须去别人家偷点东西,哪怕是拿点茶叶或用手指蘸点盐都可以,就是不能被人当面发现。我爸后来为党干工作,又疏于练习,也没想过传承,所以,这手艺可能会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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