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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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我们村子很特别。
它既有这个地区特有的纯朴民风,却又有一些彪悍。
这里既有不离不弃共同白手起家的夫妻,又有貌比潘安抛妻弃子的浪子们。
在那个出个大学生都了不得的年代,我们村竟然陆续出了好几个北大清华的高材生,最早的清华大学生今年已经50岁了。
还有凭借过人胆识抓住机会,身家上亿的翻身泥腿子。
它有些愚昧,比如买媳妇,村里娶不上媳妇的,从南方买来的,我们叫“南蛮子”。
它又追求上进,村里有一批老师,这也给我们村形成一股好学的风气,清华北大,复旦,南开,各种本科生有很多,一代一代,走出去,不再在地里刨食。
今天要讲的,是一个关于伦理凶杀的案件。
我们村算个大村,1000多户人家,分了几个姓氏,最大的姓是程,再就是姓田的,还有史姓。
姓田的有一家,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这仨个儿子颜值都在线,鹰钩鼻深邃的眼,这老太太也是命苦,我归属的那些情况里,她家占了俩儿子。
我们村的格局分为四大块,我们叫它家北,家前,家西,家东。
他们田姓,人也不少,主要住家东,家北,而且他们有几户,住的是家东,但是有个后门,一长条胡同,一转,就到了家北,小时候觉得很神奇,总是顺着那长长的胡同,划着墙转悠。
今天先说老太太这个大儿子,开了个修车铺,就在家东村里主路上,出村去镇上基本都是这条路,我们骑车上学也是这条路,他有俩儿子,日子比一般人过得要好,老实寡言,小时候每次上学放学都能看到他在铺子门前拆开各种车的肚子,捣鼓那油腻腻黑乎乎的零件。他老婆性格爽朗,是个爱说爱拉的。一家人就这么平淡的过,大儿子长大跟他一起捣鼓修车铺,小儿子跟我差不多同龄。
大儿子长大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一切都很顺利,相看,换手绢,定亲,定日子,送彩礼……转眼就到了婚礼这天,事情就出在了这天—他儿子的婚礼上。
一切都如常进行,举办婚礼,吃席,热闹完了送客,送客是要给来的客人压着鲫鱼回去的,一包糖一包小火烧(小饼干大小的白面饼里面有白糖,外面印着花)。
送客的时候找不到这男主人了,一看,家里摩托车也不见了,家里人想那就是骑摩托车出去了呗,打电话没人接,客人都走完了也不见回来,这些帮着张罗婚礼的本族的还有近门子的乡亲们就出去找,这一找,就找到了一具尸体,人都死透了,身上好几刀,摩托车停一边,手机也在,通话记录都在,也没用麻烦警察费力破案,因为凶手自首了。
只是这凶手,所有人都觉得大跌眼镜。
凶手是他们本族的一个媳妇,按辈分,还得叫他大伯哥。
但凡关系到男和女的,猜忌声最高的都无非是情。
是的,是情杀。
我对这个女人印象很深刻,回忆往事,还有留在那时光里的人,唯有她,是带着光的,就是那种老电影里朦朦胧胧反着光的,也许是她的美,对我幼小的心灵的冲击,她的到来,让我初步知道了,原来美是这样的。
她不是我们本地的,是跟着当海员的丈夫回来的,她很漂亮,是那种古典美,皮肤很白,一头长发微卷,双眼皮,眼睛大大的,一笑起来就露出来个小虎牙,眼睛弯弯,似汪着一弯月。
她跟我们这边的当时的媳妇很是不一样,那时候大姑娘小媳妇还多是的确良短袖,裤子,都是自己做的。但她不,夏天她穿合身的连衣裙,就是那图案都跟大集上扯的不一样,秋天一件紫色很柔软的毛衣,一看就是买的,不是自己织的。这在当时连镇上都极少去的我来说,充满了吸引力。
他们生了一对儿女,一个叫西西,一个叫东东,一家人很幸福,因为工作性质,丈夫经常在外,一年到头相聚时间很短,海员收入高,倒是比一般人家过得都要好,家里经常有我们没见过的糕点糖果。
她和所有做了母亲的女人一样,一心一意带好俩孩子,等着丈夫归来,短暂的相聚。
谁也不知道这个老实的大伯哥是何时起了歹心,一再骚扰她,强迫她,她为着丑事不外扬,也因为反抗不过,一直忍耐。
也许是这个大伯哥动了真感情吧,他要求她跟他走,一起私奔,时间就定在他大儿子结婚那天,趁乱走。
她死活不同意,她有孩子有丈夫,再说是被强迫的,怎会跟他走,他表情里都是阴沉,有孩子是吧,我先杀了你孩子,你就没有牵挂了。
她看着她的眼睛,知道他做得出来,柔弱的她发了狠,像一头护犊子的狼,要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护好孩子。
她同意了,她让他先去河边等她。两人一起太容易被发现。
然后他打她电话,通知她快来,她赴约了,衣服什么都没带,身上藏了一把尖刀,趁他激动万分抱着她的时候,毫不犹豫一刀一刀永绝后患,她的孩子,她要他们安安全全的,这一刀刀护住了孩子,也切断了自己的人生。
这件事过去很久后,有个专访栏目去监狱采访她,镜头里的她,皮肤还是白白的,头发剪短了,大大的眼睛里没了光彩,很平静地叙述,最后采访人问她,杀人后悔吗?
她看着镜头,定定地看了几秒说,我从没后悔,下一秒,眼泪从那弯月亮里流淌下来,就是对不住我的孩子,到底也没护得了他们周全,一家人,终是散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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