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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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一个让我父母至今听了心里还会一哆嗦的城市,哪怕这事已经过去十年了。
那年事件的惨烈程度新闻里都有,我就不重复了,就来说说我的“神明护佑”。
请容许我先介绍一下徐家阿婆,因为她才是这趟“护驾”的女主角。
我的老家在武义,这里不仅温泉很好,风景也不错,离那“东方好莱坞”之称的横店也不过是几十分钟的车程,是个旅游的好地方。我们村离县城不太远,那里白墙黛瓦临溪而建,依山傍水古树苍翠,是个空气清明住着两千多人口的自然村落。在村里有五分之四的人都姓卢,剩下的那一丢就姓徐。据说是最早的先祖父是从别的村入赘过来的,生了对双胞胎儿子,一个跟母姓了卢,一个跟父姓了徐,所以说来两姓是同宗同族一脉相传。
徐家阿婆的娘家在隔壁县母家姓刘,父亲是在县城开米铺和布庄,家庭还算富裕。阿婆人生于1927年,是刘家的独女,虽无泼天的富贵,但想来要供阿婆上学,刘家也是不难的。但阿婆没有上过学,许是秉承古人遗风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她从小就在家里跟着阿妈学女红学厨艺。(我小时候吃过她不少点心,经常是她送我的时候我都舍不得吃掉,就塞书包放两天,因为实在是太精致了。)
岁月的齿轮不停转,刘家小女也在父慈母爱的呵护下快乐长大。
车轮滚到了1945年春,当年毛毛丫头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吾家有女初长成,犹如花香飘百里,上门说亲的媒婆那是一茬接着一茬,幸好刘家的门槛还结实,刘家老父任由你媒婆跑断腿,嘴滑得苍蝇也站不稳,他也就一律听着应付着,不拒绝你也不点头。但他自己私下却放出风,说他不求门当户对的家庭,只求一个老实本份,能上门给他养老送终的女婿,如此便好。
刘父放的这阵风就如皇帝大赦穷人一般,十里八乡的只要腿脚不是租来的,但凡适龄青年都乘风而来。据说当年刘父还有一套自己的“选婿考核”,具体模式我无处得知,自我猜想应该也就是安排干个农活,故意在这些干活地方撒点散钱,以此来考核手脚是否勤快,人品是否可靠。或许也有更高明的招式,无从得知啦,总之就是这阵风放出去的一年后,刘父挑中了本镇的一个姓李的小伙子,人高马大,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经过一年的观察相处,在1947年这一年的正月里徐家阿婆.....这里还是称唿刘家小姐比较合适,她美美的成为小李青年的新娘。婚后的小夫妻相敬如宾,日子如蜜。到了1948年的年中,他们的小女儿出生了,从此有了生命的延续。
幸福本应更加牢不可破才是,但学过历史的都知道接下来国家要解放了,打土豪分土地,结束封建土地所有制,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马上就要开始了。也正是因为这场运动,刘小姐命运的小火车开上了另一道。
土改,祖辈有过亲身经历的都知道,真的并不如书上写的电视上放的那么云淡风轻,其实蛮血腥暴力的,刘小姐的父母就在这场运动的初期死去了。
其实那会的地主富户,也并不是像电视剧里放的那样,良田万顷瓦舍千间的。这可能在和平年月也许会有,但那会已经连年战争了,所谓地主富户也就只比寻常百姓家粮食富裕一些,遮风挡雨的瓦舍稍微坚固一点。刘家其实不应该算地主,但是这里有个插曲,刘父的大哥这支无后,但他大哥有几十亩良田,解放前四五年大哥跟大嫂前后都病死了,所以这些地也就成了刘父这一支的了。
运动刚开始村里还没怎么样,小李青年这个当年被刘父百里挑一点中“乘龙快婿”,不知道是否是刘家的米饭太滋补,让他眼睛里长了牙良心里生了刀。他连夜去联系了村里这次运动的主事人,有的没的添油加醋说啦一通,主事人当夜就集齐了村里的几个积极分子,半夜三更砸门把刘父跟他媳妇从被窝里拉出来绑在了村里的那棵大槐树上。这个女婿第一个带头上去一脚踹在了他老丈人的心窝上,还怂恿着扒光这对老夫妻的衣服,皮鞭沾凉水抽打,整整折磨了一天一夜,哀嚎是一阵又一阵,底下围观的队伍里有几个心善的妇女直接吓瘫倒在地上了。当年小鬼子折磨人也不过如此,刘家小姐抱着女儿跪在地上求他放过父母,这小李恶狠狠地瞪着她说:回头再收拾你!刘家小姐要跟他拼命,被他一脚踢晕了。
再次醒来,除了女儿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成了孤儿。她的母亲赤身裸体的还绑在树上,人却早已经断了气,父亲脑浆崩裂的趴在地上,十根手指死死的扣在泥地里。
有人说:泰山不可丈量,人性不能一眼望穿,我们对人性最大的误会就是以为是个人就会有良心。当年刘父嫁女不求荣华富贵门当户对,一心只愿得一人养老送终。最后怎样?这女婿果然是给他“送了终”。
刘家二老还没过头七,小李就从镇上领回来了一个女人。
再后来,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刘小姐抱着一岁不到的女儿,背着一个包袱,一把火烧了房子,她踩着小脚,深一脚浅一脚的逃离了这群豺狼虎豹。
逃是逃了,但是一个小脚女人抱着孩子能去哪呢?投亲靠友?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何况当时的局面她作为地主富人的“余孽”肯定大家都是避之不及的,各中曲折艰难,当年与阿婆闲聊时也不曾忍心再去剖开她那结痂的伤疤。
1952年的寒冬,她带着五岁的女儿要饭来到了我们村里。当时她女儿得了风寒,高烧不退,眼看是没救了,但村里有个善心的老太太收留了她们,还请了邻村的郎中给小孩看病。孩子病好了些,老太太就劝着刘小姐说:“唉......孩子还这么小,又是个女娃你天天的带着她四处要饭,也不是一回事啊?她要长大要嫁人的,以后嫁到婆家也会被嫌弃是个小乞婆,一辈子受气的。别走了,在我这住几天,我给你访个合适的好人家,有个依靠总比你一个人带着她强。”也许是那句“小乞婆,一辈子受气”扎漏了刘小姐坚忍的那口气。
1953年的春,27岁的她嫁给了村里中年丧妻的徐家阿伯,那年徐家阿伯35岁,他还有个前妻留下的9岁的儿子。时间可以让伤口结痂,但疤痕犹在,阿婆说刚开始的一两年她一直都有收拾着一个包袱,随时准备着继续带女儿去流浪,但后面徐家阿伯对她和女儿的好让她卸下心防,把这当成了家。徐家阿伯是个正直、仗义,也是个粗中有细的男人,他通过朋友打听了解过阿婆之前的经历,但他嘴上不问,更不会口头许诺勾勒出一个未来给阿婆,他只会拼命的对阿婆带来的女儿好。徐家阿公是个大嗓门,在外面喊一声瞪一眼,邻居的小孩都会吓得哇哇哭,但对家里的女儿总是轻声细语,时不时抱在腿上用靑虚虚的胡子扎她逗得她咯咯直乐,俨然是一个慈父。村里卖“鸡毛糖”的来了,他能从自己酒钱里扣出一分半分的给女儿买一块,只给女儿一人吃,边上的儿子眼馋得不行,他就瞪儿子:你一个男孩子吃那么多糖做什么?!男孩子要吃苦才会有骨气,边上玩去。
也许下凡历劫的仙女上天都待她非常吝啬,幸福只允许作为调味剂。
1955年的秋季,徐家阿婆跟阿公有了幸福的结晶,他们生了个大胖小子。想来日子总该是顺风顺水了。哪知这一年的冬天,离过年还有十几天的样子,徐家这一脉的“大家长”去世了。这人生前就自己看好了风水宝地,可临下葬那天棺材都快抬到墓地了,邻村出动一整村的力量拦截,说此地不能埋,会影响他们的水源跟风水。两村谈判未果,直接开战。
开战的那个晚上,徐家阿公白天还去隔壁镇帮自己姐姐家垒猪圈,垒到一半石头不够了,他就跟姐姐说先回家了过两天再回来干。下午三四点的样子他在姐姐家吃了点鸡蛋面条就往回村的路上赶,离自己村还有一两里路的时候,碰到村里人说出去找帮手,晚上要跟隔壁村干架。那时天傍黑的样子了,徐家阿公一听:好家伙,这么大事,还好今天回来了。立马风一样地跑回家,操起䦆头就出门了。这一次出门,回来就天人永别。当晚火拼,徐家阿公是被人敲碎了脑袋躺倒在地的,之后被各种碾压,等到火拼结束,徐家阿公肠子都流了一地,人早已没了气息。
这场风水之争以我村死了8人,邻村死了12人结尾,公安在两村驻守了一个多月。当时的村民虽是无知,但这样的义气和凝聚力是令人相当服气的。当然了,这也告诫大家冲动是魔鬼,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冷静解决,相信国家法律,否则只会酿成无法挽救的悲剧。
徐家阿公出事,村里决定徐家阿公的两个儿子跟阿婆带来的女儿都由村里出资抚养到18岁,酿成的悲剧已然无力回天,但日子还是要继续。后面坎坷的路还漫长,运动接一个运动,扛过了饥荒,后面还有那场十年的浩劫。像阿婆这样出生的女人,要在那场浩劫里活下来谈何容易?饥荒能熬,浩劫能扛,最难的是阿婆这一生在不停地失去。1960年她跟徐家阿公生的儿子在一次出疹子中死去,1974年的夏天嫁到外县的女儿去山上采粽子叶被毒蛇咬了救治不急也走了,从此这人间她再无血亲。
按理说这世上能与她相依为命的也就只有徐家阿公和前妻留下的儿子了,不是有句老话说“亲娘不如养娘大”吗?但这个徐家老大却是难得一见的奇葩。不知是否是当年村里喂给他的米饭被下了咒,他不仅没有继承他老父亲的半点仗义,还心胸狭隘,自恋又自私且好吃懒做,九年的公家饭养出了他的一身戾气。1974年他年近三十岁,在那个年代算是非常非常大的大龄青年了,阿婆四处求人,终于说动了离我们村不远的一户人家,女方24。是一个高颧骨,说话的时候两个苹果肌会起球,喜欢边说边笑,还不停地扭动她那肥胖的身躯,在村口骂街,村尾的狗都能吓得垂着尾巴钻回窝里,总之就是一个泼辣的女人。婚后五六年里生了三个女儿,阿琴、阿丽、阿芬。阿芬左手跟左脚都比右边的短一截,脑袋也像被啃掉了一块儿的苹果。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犹如来赎罪,况且还以这种四肢不健全的状态面世,等着她的终究是一路的泥泞。
阿丽的妈因为没能生出儿子,在阿丽爸面前总是自行理亏低他一等,在家里受到的委屈就在外面爆发,一天到晚就像只斗鸡,四处找茬,一天不出门吵架就浑身不自在。谁家经过她家的菜地多看了两眼菜,她就怀疑别人要偷她的菜,追着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世间的人大多都是带着善意行走江湖的,有人跟她说:“阿丽妈多积德,少骂街,不修今生修来世。你看看阿丽都这样了,就更加要多做善事了。”这下好了,点着了炸药包,她炸了,回家把阿丽提熘到那人面前,一顿胖揍。阿丽的哭嚎吓得村里的鸡鸭都躲回窝里瑟瑟发抖去了,吓得劝她的那个人连连念着“阿弥陀佛,佛祖我错了,我不该多嘴”。
回头说说阿丽的爸,在法令纹都能夹死苍蝇的年纪,也能为少吃几颗花生米把三个女儿揍得七荤八素。明明丑得要死,一嘴的黄牙,还觉得自己貌似潘安,时常精虫上脑,瞅一眼母猪都能怀孕,口袋比脸还干净,还想跟所有的女人都有缘,四处寻找能给她生儿子的目标。还真没想到有个“女中豪杰”竟如了他的愿,十月怀胎一遭分娩,一个男婴哌哌落地。听着孩子那铿锵有力的哭声,终于像个熨斗一样熨平了他内心那满是藏污纳垢的褶皱,出门喝了酒逢人就说谁谁谁家的儿子是他的种......功德无人见,谣言会长脚,狂风来了,暴雨还会远吗?有个下大暴雨的夜晚他喝得醉醺醺的,被那家的男人和他的兄弟截在小弄堂里打断了一条腿。
1980年这男人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腿残疾了后似乎脑子进的水也更多了。每天的乐趣就是想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三个女儿去做,然后看着她老婆歇斯底里的谩骂和打女儿,他自己在边上狂笑,腮帮子松弛的活像一只沙皮老狗。仅仅这些还不够,他觉得他这一生的“不幸”都是徐家阿婆带来的,认为徐家阿婆是个不吉祥的女人。这对奇葩的夫妻居然跟村长说:徐家阿婆没有养他,他是吃公家的米长大的,不应该住在他父亲留下的房子里。那会我爷爷是村长,是个拎得清的村长,当然不可能同意。
但这对夫妻别的本事没一丢,除了吃饭之外,“作”就是他们唯一的特长。今天女的坐在门口把徐家阿婆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明天男的怂恿家里的小孩弄个屎尿到阿婆的饭桌上,跌破人类道德底线的事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最后是徐家阿婆主动来找我爷爷帮忙,她自己要搬出去。搬可以,但村里也没什么闲置的房子,这是个难题,最后还是我奶奶给爷爷出了主意,说:“我们家还有一间半的老房子空着,先给她住吧。”还特别安排阿婆给村里的小学食堂蒸饭。许是我奶奶跟阿婆的出身相似,所以她俩特别投缘,最后那一间半房子也是我奶奶做主,15元钱卖给了徐家阿婆。
经历过太多的锥心刺骨并从中活过来的人,对待往后余生都是那么的云淡风轻。我记事起,就总觉得她跟我奶奶都很恬淡,跟别的老太太都不一样,不去外面聊八卦是非。她俩会一起商量怎么养花,会为院子里开的兰花是白色还是蓝色打个赌,也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院子里泡个茶,我奶奶画上个图样,徐家阿婆就动手绣个花,给我做个围兜。我读幼儿园的第一个书包,就是我奶奶画的图样,徐阿婆绣花和缝制的。我的奶奶陪伴我的时间不长,她走得突然也走得凄惨,每每想起她咽气前看我一眼的那种不舍,我的心里就像结冰一样。好在徐阿婆的健在,陪伴了我往后十几年的荒原。
2009年我高三,有刷不完的题,时常在题海中迷路,每天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周末我就喜欢在村郊的那条僻静的水泥路上玩轮滑,那是我最放松的时候。那里有一块徐家阿婆的自由地,有时候能碰上她颤颤巍巍的出来摘菜,83岁的阿婆本来就是个小脚,这个年纪更加不好走了。每次我要帮她摘菜,她就笑呵呵地说:“不用不用,腿脚再不用就更加没有用喽!你玩吧。”然后看我滑走了,又会在后面扯着嗓子喊:“小晶晶,你这个疯丫头就不能玩点稳当的吗?慢点滑慢点滑!”又是个周日的下午,离了婚回娘家住的阿琴带着阿丽在徐家阿婆的自由地里摘菜,徐家阿婆也颤颤巍巍的出来摘菜,我还是在马路上玩我的轮滑,阿琴跟阿丽看到阿婆快到自由地了,她俩就跟做贼一样准备要逃了。后面的阿丽因为腿脚不好没跟上阿琴的节奏跳上水泥马路,阿婆快走到她跟前时,她一慌张,一脚没站稳差点就要摔到下面的那个田坑里,阿婆就是自然反应伸手去拉,结果重力不稳的两个人就这样摔到下面去了。阿婆头磕到了下面一块尖锐的石头,后脑勺磕出了一个窟窿,全都是血。我们三个把阿婆抬回家的时候,阿婆还跟我说过话,问我:“赶紧看看,光着的脚有没有划伤?”我才发现我脱了轮滑,我是光脚走回来的。当时我家里有个车,我回家喊我爸爸过来送阿婆去医院,但我爸赶到的时候阿婆已经咽气了。
我至今都不太敢相信阿婆是摔死的。
恶人的世界,你永远都猜不透,他哪根神经一搭牢就又出来一场腥风血雨。当天晚上徐家老大这对夫妻带着她两个女儿杀到我家,理由是:徐家阿婆是我玩轮滑把她撞到下面田坑里的,要我爸妈负责丧葬费和赔偿。豢养的小象哪怕是长成了大象,心中的那根铁链依然还在,皮鞭的鞭笞成了肌肉永恒的记忆。明明是亲眼所见的事实,这两个比我大十几年的姐姐,被她们的母亲一个耳光吓得就颠倒了是非。
闹剧的最后是我们家拿出了一万元,剩下留给我的就是出门被人指指点点,三五个长舌大婶聚成堆看我走过来,当面看到我笑呵呵的说:“晶晶出去玩啊!”我一转身走开就窃窃私语:“看那个阿成家的晶晶,从小就跟个窜天猴一样,皮实得没完,没个女孩样,闯祸精一个!换我家小孩这样早就揍个十回八回了。”有的就会直接问:“晶晶,徐家阿婆真的是你撞的吗?听说你爸妈赔了一万元?”当时我也是跟个二百五一样没好气的怼回去:“你们都该是遭雷噼,僵尸都不吃你,两眼就是个窟窿吗?”然后气冲冲的回家,坐在家里生闷气。
指指点点多了,我都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灵魂出窍了,有一个“我”滑着轮滑撞了阿婆,然后逃走了,而我这个原身不知道而已。
妈妈跟我谈了一次心,我就记得她说:“囡囡活人说不明白的事情,走掉的人都明白,她会像活着一样继续爱你,保护你。我们现在吃亏不要紧的,你好好考试不要想太多,再说徐家阿婆就跟你亲奶奶一样,小时没少照顾你跟弟弟,我们拿点钱本来就应该。”
2010年中我们家在杭州买了房子。
2011年的7月21号我们搬进了新家。那天中午我在午睡,其实我并没有睡得很踏实,明明都闻到妈妈在厨房炸丸子的味道,可是我迷迷煳煳的听到楼下有人在喊:“小晶晶,小晶晶,我进不去你家。”
我瞬间清醒爬起来问妈妈:“妈你刚刚有在门外吗?你没带钥匙吗?”我妈:“没有啊!我一直在厨房。”我心想也对,妈妈好像都叫我囡囡,我就开玩笑的跟我妈说:“妈,你就当我神经病哦,我感觉刚刚好像徐家阿婆在门口喊我,说进不来我的家。”妈妈当时也没说什么,是动车事件后她才告诉我,说那会儿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最近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因为跟温州的同学约好7月23号去她家玩几天,然后再一起去台湾我大伯家过个暑假。那天下午老妈送我上了火车,一路上都还可以的,但绍兴站一过胃就开始刺疼,本来感觉也不是很严重,想着忍忍到了温州再说,结果过了宁波站就感觉受不了了,问乘车员有没有药,她建议是我到温岭站下车去看下医生。到了温岭站就匆匆的下了车,还把手机忘在了车上,到了医院医生说急性胃炎,要打点滴。打点滴的过程中我睡着了,等我醒来,想起来要跟妈妈说一下这边的情况,准备去借手机打个电话就看到电视上的直播事故现场,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我爸跟我弟弟眼红发狂的样子。
后来爸爸跟弟弟知道我没事,因为胃疼在温岭就下车了,他俩个男人又哭又笑的样子至今难忘,感觉我是他们失而复得的珍贵宝贝。在温岭医院打完点滴去停车场那一小段路,老爸一定要背我,我趴在爸爸的背上,想着上一次我爸背我是在什么时候。我爸哽咽着说:“囡囡你一点都不重。”我说:“爸,我一百多斤呢!呵呵,爸爸如果我是在车里,你怎么办?”爸爸停顿了一下把背上的我往上提了提说:“不敢想......然后吧嗒一颗眼泪砸在了我的手背上。边上十来岁的弟弟说:“姐姐我只想跟你说一句,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
温岭回来我们没有回杭州的家先回了武义,当天晚上我做了个稀奇的梦。梦见我跟徐家阿婆坐在院子里剥毛豆,但是院子不像我见过的,这个院子更加的复古,院子里种的花我很多都不认识,但她还是跟以往一样的跟我聊家常。我剥毛豆时候发现个大青虫立马从小板凳上弹跳起来,徐家阿婆还是跟以前一样笑话我说:“小晶晶啊,皮得能上山打虎,就是怕这种小青虫。”然后她踩着小脚走到我这边捉走青虫,顺手就扔给了边上几只在找食的小鸡,引得它们一顿争抢。我潜意识里觉得阿婆已经走了,然后就问:“阿婆,你在那边好吗?”阿婆愣了一下但立马又笑呵呵的边剥豆子边回我:“我很好啊,我现在跟你奶奶还是邻居,她教我识字,我教她绣花,我们还是会一起养花,一起去赶集......好得很,生活比以前开心。”
我问:“你真的跟我奶奶在一起了吗?可是我奶奶已经走了十多年了,我更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去投胎,下一世过个更棒的生活,不要受苦,只能享福。”
阿婆说:“人啊三魂七魄,我跟你奶奶有一个灵魂去投胎了,这个留在这里看护你们。”
我:“为什么会这样啊?那你们去投胎的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你们,我真的很想我奶奶,非常想,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梦见过她。”
阿婆只是微笑:“小晶晶,奶奶跟阿婆一样会在合适的时间来看你。”然后又继续安慰我说:“小晶晶不要去记恨那些冤枉你的人,因为啊每次你被冤枉,都是有人在给你挡去一次灾难,因果都会有个轮回,人间本来不是个乐土,人世的恩情,不一定能及时报答,但都会给你记着,会给你一个善缘。”
我问:“善缘是什么?”
阿婆笑咪咪的看着我说:“小晶晶,你会儿女双全的。”
我吓了一跳,但还是继续聊了下去:“啊......如果我非要有个小孩的话就给我个儿子好了,女儿嫁不好我会太心疼,吃饭也吃不香,而我显然是不喜欢操心的......阿婆您是跟我奶奶学了不少文化。”
阿婆拍拍手上的泥哈哈的笑着:“好了,晶晶你会如愿的哦!毛豆剥完了,你该回家了。”
我:“您不给我做个酸笋煮毛豆吗?我妈煮得每次都不如您做的好吃呀!”
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爸爸起来煮早饭的声音,我居然梦了一夜。
我跟爸爸说了梦境,老爸说我是受了惊吓的缘故,我显然觉得不是这样的。回杭州大概过了一周,因为妈妈这次也被我吓得不轻,去医院打了好几天点滴。后来我跟妈妈说了我那个梦境,我妈很着急的说::“囡囡啊你个破小孩,为什么不早点说这个事情啊!你真是有福的人啊,阿婆在护着你呢!”
“我跟爸爸说过,他说我这是惊吓过度。”
“你爸是个大老粗!”
后来妈妈立马回了老家,好好去阿婆的坟上烧了很多元宝,说了很多感谢的的话,之后的每年除了清明冬至,7月23日妈妈也会去徐家阿婆的坟上烧纸。
有人说春秋四季,泱水苍山万般皆是空,只有时间才是这世间永恒的主宰。
年初疫情的时候,困在家里,我每天都在村里散步,当年那个笑起来苹果肌就起球,说起话来大胖身子都在抖动的徐家大媳妇,如果以前像是艘巨轮,现在就是个破轮渡。听老妈说这几年她得了很重的糖尿病,还有一些并发症身体不太好了。我在一个坡道上走路,她老远就看见我了,喊我:“晶晶好久不见了,越来越好看了,小时候剪个小子头发型,左看右看阿成家都像是两个儿子,现在哦大长卷发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真好看。”
我笑着说:“阿丽妈,你现在看着也很亲切,哈哈你要是像以前那么骂我,长卷发了也会打人的哦!”说完我转身准备走,她在后面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我没听得很清,隐约听到一句骂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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