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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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楠。
不知不觉间,我在亮兄的公号上已经有8篇分享了。从一开始分享别人的故事到分享自己的故事,这期间对我心绪的转变有很直接的力量,感谢亮兄,感谢你们。
这是第9篇,9是个好数字啊,阳极之数,至坚至刚。这世上最柔软的,是心。最刚硬的,也是心。
今天我想写一篇关于心的故事。
2021年,我30岁,而立之年。
按照我原本的人生规划,我是打算在23年把怀孕提上日程的,因为23年我弟就考大学了。
我妈很是着急,她担心我高龄生产。我弟弟也很担心,他担心我都是托词,实则是把他当儿子不打算生小孩了。
所以他们两个在没走的那几年都催生,我妈走明催路线,说生的早她能帮我带,退休金都给孙子。我弟走暗催路线,说我一定要多生个亲人给他,他长大赚钱了就能帮我养。
我知道大家想听我说说,妈妈和弟弟为什么也走了,怎么走的。很抱歉于我来说,这件事对我造成的创伤是毁灭性的,至今三年过去了我只做到了刚刚开始重建,所以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不能去回想的,因为要写出来就必须回想,我还不能。
他们一起走后的半年多里,家里长辈们认为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时间长了慢慢就缓过来了。只有我老公敏锐的察觉到了我已经生出了死意。
他知道于我来说,任何道理我都能说的清分的明,但剜心挖骨之痛并不能因此得到丝毫缓解。他太了解我了,他说“如果你死了,我绝不独活。你想一想,是不是还要再搭上我这条命进去。”
我震动,他说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十分认真,我知道他说的就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们走后的第一年,毫不夸张的说,睡觉我老公都睁一只眼盯着我,紧紧拉住我的一只手。
其实,我一直都很明白自己有义务和责任活下去,“应该”活下去。但痛失至亲你内心是生不出任何活下去的愿力的,只会一遍遍的想为什么是我,又为什么不是我。我只能时刻提醒自己身上背负着故去至亲的期望和身为人子兄姐的责任,不能逃避不能弃之不顾,以此来压住不断蔓延的死意。
但这个力量太弱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抑制不住那股向往死亡的愿力了。
家里长辈劝我生个孩子,说有了孩子就有新的奔头和精神支柱了。
我想,我有孩子也是我妈和弟弟生前的愿望之一,而且有孩子我的责任就更重了,对我来说,责任大过天,也许就能让我自己生出活的意愿来。
就这样,我仔仔细细做了备孕检查,然后就放开了措施。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放开第一周我就怀上了,十天后的一个清晨就测出了浅浅的印子。那一天,是四月初八佛诞节。
我想,那是我妈妈向佛菩萨求的,只等我放开措施就赶紧把胎宝送过来,她怕我撑不了多久了,她知道一个新生命于那时的我来说无异于强心剂。
最初即将为人父母的兴奋过后,我老公又一次很严肃的对我说“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你要记住,你和娃是一体的,你好就是娃好,娃好就是你好,你不好娃也不好,所以你一定要对自己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多想想你马上就要当妈妈了。”
我娃在我肚子里整个孕期都很安静少动,即便动起来也是很温柔的滑过我的肚皮,我没有妊娠纹,也没有腿脚浮肿。尽管如此,孕期的反应我基本都经受了,孕早期重度晕眩加孕吐,一边掉眼泪一边强行往下咽。孕晚期严重便秘加尿频,夜里每一个小时就要跑一趟厕所。
孕期里我看了很多关于生育中风险的科普,我知道生产中的致命危险即便在今天的医学也仍然有不能完全覆盖的地方,比如羊水栓塞。我心里做好了有可能下不来产床的准备。
我对我老公说:“如果我下不来,你好好的把孩子养大,她长大之前你不许给她找后妈。否则我在另一个世界也绝不饶你。”
我对我妈妈生前最照顾的妹妹,我的三姨说“如果我走了,求你们帮着他照顾照顾孩子,他一个人不行的。”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打着遗书的草稿。
孕十月,整40周,夜半,我被宫缩疼醒。我爬起来,用软件记录宫缩频率。推推老公说我可能要生了。
我在北京朝阳医院建档的,主治医生给了我一张纸简单的写了五种待产物品,我还问别的都不带吗,他说带了也不会让你拿进去的。
我信了,后来被产房医生和护士挨个呲哒了一遍,问我为什么不带这个这个和那个那个。
那时正值新冠疫情,不准任何人陪产。我老公只能送我到急诊门诊,然后由医院里的护工带我进去,直到出院时才可以来接我。
我入院后,陪床医生带着学生给我检查,说我骨盆条件特别好,胎头入盆也很好,估计我当天下午就能生完。
然而实际上,我是一天一夜之后才生下来的,历经26个小时,几乎是正常头胎时间的两倍。
我是顺产,没有打无痛。
古来就说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我想完整的走一次,回来了,就当自己死过一次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起寻死的念,好好守着老公孩子,努力的活下去,若是没有回来,也很好,我去那边和妈妈弟弟团聚。
现在流行一种让准爸爸体验分娩痛的仪器,我家老姚在拍娃四维照时体验了一次,撑到6级就从凳子上弹起来说啥也坚持不下去了。我问他怎么个疼法,他说是有人站在肚子上用力跳的感觉。
等到我开始宫缩的时候,从十分钟一次到两分钟一次,那种痛感是面前和背后各站了一个五百斤的顶天门大汉,拿着500吨的铁锤,喊着口号,抡圆了膀子前后同时打在我的腰和肚子上。那种痛,贯穿身体直冲天灵盖。
待产室的医生不让我吃带来的红牛和巧克力,说会影响生产。那一夜我没吃没喝,像漂浮在海里被巨大的浪一次一次的推到岸上再拉回水里,上下浮沉,喊不出任何声音。
熬到第二天清晨,终于开到八指,把我推进了产室,大概是我生的时间太早,护士很暴躁,一个劲儿的呲哒我。疼了一夜我都没吭一声,在她手动破水之后直接把手伸进去给我人工大力扩产道时我终于崩溃了,往回缩,哭着说太疼了。
然后护士也炸了“你爱生不生,你不生我一会儿到点儿就下班了,你自己在这儿躺着吧。”
我怕孩子时间长了缺氧,深唿吸几口气把眼泪和惧怕压回去,配合宫缩开始用力。其实那个时候,所有科普说的什么拉玛泽唿吸法都是白纸了,就是用力吸气顺着宫缩的力量往下使劲推动孩子出来。
在护士看见胎头以后,说为了孩子好出来一点,给我侧切一刀,我点头同意。实际上麻药劲还没起来她就开始剪了,后面缝的时候刚好麻药劲儿又过了。
我闺女出来的时候,第一缕阳光顺着窗户照了进来,哭声嘹亮,中气十足。我一下心就放下了。
黑夜过去了,太阳出来了。
旧我已死,新我初生。
我看着我女儿,仿若在平行时空中以灵魂在看婴儿时期的我自己。怕黑,怕离开妈妈的怀抱,总在夜里啼哭,难眠易醒。
又仿若我妈妈的灵魂在平行时空中落在我的肉身里,重新做一次我的妈妈,将所有的愧疚和遗憾一一弥补。整日整夜的抱着,安抚,亲亲,洗澡,抚触,随时按需喂母乳,看着孩子一日一日白白胖胖的长大,没有烧到几近昏厥,没有饿到嗷嗷痛哭,没有不安的找来找去。
时光逆转,是初次见面,也是久别重逢。
心啊,为女之心至柔,为母之心至刚。一夜之间,翻转互换,为母之心至柔,为女之心至刚。刚与柔,阳与阴,轮转不息,谓之天道。
阳极生阴,阴极生阳。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至阴与至阳,在生死离别之中,在人生八苦之处,于我的内心里完成了极处毁灭,也完成了融合涅槃。
诸君,人生路漫漫,苦浸难袭,地狱与人间,人间与天上,都是一线之隔,翻转之间。共通之路唯心而已,心安之处即是正途。
让我们一起,且行且珍惜。
我是楠,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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