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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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说说我的弟弟吧。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手足。当我有勇气在这里讲述事情的缘起和经过时,我已经用三年的时间,经历了悲痛、挣扎、煎熬、希望,然后慢慢的接受,试着放过自己。也是这几年接触了很多以前不曾接触的人,读了很多以前不曾读过的书,慢慢知道,每个人来这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每个人的经历都是早就写好的剧本,不是我有能力去改变的,虽然我曾经恨透了自己,虽然我现在依然偶尔还会想当初有个“如果”,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弟弟和我不同,从小就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孩子,从小学到中学,每次考试年级第二名对他来说就是没考好。他在很小的年级就被军校录取,戎马半生,因工作调动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后来年龄见长,就想安定下来,疫情爆发前的2019年,调回了帝都。

那年的腊月二十九,弟弟回到了阔别几年的家,虽然农村老家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但作为医务人员我们已经是有了很多的防疫任务,那天晚上我匆匆赶回家,只为了和世上最亲的人相聚,三个小时后,我又回到了单位。根据习俗,出嫁的姑娘,年三十年初一不能回娘家,我只等初二,可还没等到初二,疫情形势已经空前严峻,怕帝都封城,初二一早弟弟就返回了单位。而我从那天直到那年年中,因为疫情,再也没回到我的老家,阔别几年,我和我亲爱的弟弟,相聚了三个小时。

这次相聚后的大半年,我们偶尔会通个电话,他对我担心的不得了。到了那年的阴历十月一过后半个月左右,我连续做了几个奇怪的梦,到现在依然记得非常清晰。有一天晚上,梦里是小时候的老房子,我在西厢房睡觉,有个人来跟我告别,他不进屋,我也没见到人,但我知道他是来跟我告别,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我感觉是我的弟弟。我醒来后,赶紧给他打电话,他说挺好的,没事。

第二次,梦到家里搭了戏台,很多人,咿咿呀呀的唱戏,我感觉很不好,要出事。就找当地的出马仙看了一下家里的人,出马仙说没事。父母也像有预感,天天给我打电话,害怕我出事,因为我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又给弟弟打电话,他说有点小感冒,不碍事。这个电话后一周左右,晚上八点我在超市买东西,忽然接到弟弟电话,他说:“姐,明早去车站接我,我坐最早一班动车回老家。我很不好受,不像医院的病,已经去过医院两次,查不出问题。你帮我找人看看。”我想都没想,就说好。

第二天一早我去接我的弟弟,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慌了,面如黄纸,稍显浮肿。他坐到车里,我一下子就闻到了一股烧纸钱的味儿。当时不懂,后来知道只有将去之人,才会有这种味儿。

他告诉我一个乡镇上有个会看这事儿的人,他同学介绍的,我马上带他去了。看过后好了一些,他不让我去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说他好了,下午就坐车回去了。我说不行,吃完饭看看再说。到了下午,他感觉好多了,但有点心慌、头疼,我还是相信自己的职业感觉,就带他去了我们医院。一下车,他忽然就说不行不行,很不好,不是医院的病。我说既然来了,就做个检查吧。做了检查,只是心电图显示心率快,所有血管心脏都是好的,想再给他拍个CT,他说啥也不肯,就说不能在医院,再在医院待下去他就完了。

我慌慌张张托了熟人,找了个看事儿的师父,据说没有人介绍不看的那种。我带弟弟进去后,她直接让弟弟去外面等着,说弟弟是死人脸,也把我放桌上的钱扔到了地下,不要我们的钱,她说我弟弟她救不了,让我带他去医院。

我难过的不行,说带弟弟他去医院,他说啥也不肯,就说不是医院能行的。我就带他去找了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师父,那师父说我家墓地要人,要的很急,而且现在就有几个我们家的先人跟着弟弟,但她帮不了我们。

那天晚上我啥也顾不得,用了稻草帮他驱邪,做完后弟弟说居然好了,我陪他到凌晨一点多,我回到自己家,早上孩子还要上学,送完孩子后,给弟弟打电话,他说自己没事了,想订车票,我说别急,再安稳一下再说。因为父母在老家,他也不让说,他就又自己在父母的房子里呆了一天,一直说挺好,告诉我不用去,说明天回去,我说我送他。第二天我刚上班,弟弟电话过来,说“姐姐,我很不好,你快来。”我急忙赶去,他又回到了我开始见他时的样子。我说去医院,他还是死活不肯,就说医院治不了。我只能又带他去找人看,那人说快带他回老家,做点粥给他喝,墓地的问题过几天她处理。

我当时已经慌的不知道怎样才好,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可能也是冥冥之中,就该走这条泥泞的路,我把自己的专业知识抛到了脑后,只听弟弟的,这是后来让我悔青了肠子的事。

我带他回到了老家,一进家门,他就晕了过去,一侧身体不能动了,模样也与我去世的爷爷的样子像极了。其实他们长的并不像,我那时候已经快疯了,我的疯狂可能也让父母失去了理智的判断,又找人看,然后点香,做法事,结果毫无起色,最后打了120送到我们医院。我不管是不是有资格做主,直接做了脑血管造影,显影尚不清楚,但隐约看出脑组织有变化,大面积脑梗,联系专家取栓,第二天病情危重,大家都犹豫不决是否转到帝都的医院,我又一次不管不顾做主——转!因为弟弟好的一侧上肢一直凉,脉搏摸不到,我觉得有问题。

五个小时到了帝都,进了部队医院,我把大概情况说了,又一次全身血管造影显示,弟弟的动静脉两套系统,全部被血栓堵住了,也就是说生存的几率是零。医院直接联系了单位,让准备后事。但我不甘心,我宁愿用我的生命换回他。那晚,我坐在医院长廊上,我一秒钟一秒钟的数着,直到天亮。

这一晚的中间,我也不管几点,又找人看,都说没办法,人已经在生死簿,救不回来的。我每次看到医生我都发抖,我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我跪在医院院子里的地上磕头磕到出血,祈求上苍护佑弟弟,我愿意用我自己换回他。这时候遇到一个很重要的人,是弟弟朋友介绍的,他问了生辰八字,告诉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试试。用了一周时间,这师父告诉我,当时他去墓地看到有个魂魄只等入坟,用了好多办法,用尽他一生所学,弟弟的命总算保住了,但康复需要时间。师父说这是弟弟的命数,也是我的,我改变不了,无需自责。

就这样,托了师父大德,也多拜医生技术精湛,弟弟的血栓就慢慢的一点点的溶解,最后只剩腿部一点点后,转去了康复病房,我也开启了漫长的陪护之旅。

我记得从冬到夏,每天陪他做康复,蹲在地上帮他抬脚,为他做任何琐碎的事,我都觉得我在赎罪。这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我的心理上的煎熬,虽然师父那么说了,但我仍然觉得对不住他,是我害了他,我是医生啊,怎么就给他耽误了呢,是我的错。每天我都祈祷用我换回他吧。每隔两天我都会跑出病房放声哭一场,那种疼是钻到心里去的。有时候我也会想,从楼上跳下去,一切痛苦就结束了。但我不能,我没有结束自己生命得资格,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我的手足。

后来康复不再有进展,我带他回到了家乡附近的三甲中医院,继续康复,将近三年过去,我亲爱的弟弟,从无法发声到能简单交流,从昏迷到能读书看报看手机,从没有任何肢体动作到自己吃饭上厕所,从听不懂别人说话到还能记得每个人的生日和每一个节日,这中间有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弟弟饱受疾病折磨,我也经历了三年心灵劫难,我开始慢慢放过了自己。

我内心充满感恩,感恩大德护佑,感恩妙手仁医,感恩上苍怜悯。现在和弟弟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在感恩。

事情过了这么久,其实我也还是心痛,还是自责。但人只要活着,路总要走下去,我们到最后只能是接纳一切。接纳不完美甚至愚蠢的自己,接纳命运给予我们的所有。世间的事纷繁芜杂,我们既要相信有很多未知的存在,也要相信科学,我的经历希望带给大家警醒,也带给大家希望,多难的坎儿,只有往前走才能迈过去。

最近看过一句话:“你所经历的都是你该经历的,是老天给你的考验,再难的事儿也都会是你能接的住的。上苍分配任务就像我们上学,一年级的学生不可能让你读五年级的书,所以,分配给你的任务都是你能完成的。”看完这句话,我内心宽慰不少,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坦然一点,努力做好该做的,一切交给时间,相信时间是最好的疗愈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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