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根

家门口的核桃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只知道搬来的时候就很粗壮了，需要三个大人环抱，才能将将把它抱住。因为长久无人打理，核桃树的的树干已经出现了萎靡的样子，甚至有的树干已经干枯，风一吹就沙沙作响，摇摇欲坠的模样。树的根部，将近有一半是暴露在泥土外面的，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土壤滋养，树根枯萎地很厉害。

自从搬到这里，核桃树就成为了妈妈的重点关照对象，每天都抽空给核桃树培土、浇水，将核桃树上枯萎的树干一一修剪，妈妈担心有人从树下经过会把人砸到。

后来，家里养了猪、牛、羊等小动物，自然肥料是不缺的，妈妈就会在没事的时候，给核桃树上好肥料，再用土盖好。

核桃树在这样精心的照料下，在一年又一年的滋养后，逐渐焕发出生机，从刚开始零星地长几个核桃到后来一堆堆一簇簇地结果，再到现在，放眼望去，密密地全是绿油油一片的大果小果。

不知是因为核桃树所处的地理位置好还是妈妈用心照顾的结果，前年和去年，到了春季正是果树开花结果的时候，忽然来了一阵寒流，紧接着，附近的核桃花、梨花、苹果花等都被冻死了，只留下已经萎缩的花骨朵还顽强地留在树叶间，凄凄惨惨戚戚。不过家门口的核桃树一点影响都没受到，附近的果树都是黑黢黢一片的时候，它还是绿油油的；附近的果树都是光秃秃的时候，它已经结了累累硕果。

每年快过年时，妈妈都会让我买很多的火纸还有香。也因此，每年，她和爸爸都要吵一架。

爸爸说，就算是烧纸点香，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妈妈说，每年都没回过老家，多烧一点，才能体现自己的心意。

三十多年前，妈妈跟着爸爸来到了这边，这里离老家有近一千多公里的路程。那时候，带着三个孩子，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喂猪种地，爸爸一个人外出打工挣钱。

在老家时，姥爷最喜欢的就是妈妈，因为妈妈聪明、踏实又肯干。姥爷是做豆腐卖豆腐的，平时买卖都会带着妈妈，帮着推车，帮着算账。

妈妈走了，姥爷对妈妈的思念一日胜过一日，后来终于病倒了，嘴里还是念叨着让妈妈回家。

大舅给妈妈发了电报，妈妈拿到电报后，想回家看看姥爷，但她又顾虑她一走，三个孩子就没有人管，吃饭都成问题。爸爸那时候正带着工人给别人箍窑，正是最忙的时候，抽不开身，问能不能过段时间再回去。

妈妈想着，自己过段时间再回去，应该问题不大。就没有及时回去。

谁料，姥爷一日日盼不回妈妈，竟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在妈妈还没决定好哪天要回时，姥爷悄悄走了。

就这样，妈妈没有见到姥爷最后一面，往后的日子里，妈妈还是像往常一样忙忙碌碌，却没了以前单纯的模样，愧疚压的她喘不过气，她总觉得，如果自己回家看看姥爷，也许姥爷还能活好久。

后来的日子里，姥爷成为了妈妈的禁忌话题，有时候她和爸爸吵架，吵急了，就会泪流满面。妈妈的父母当初不同意跟着爸爸外出，是她自己坚持要走，结果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没过几年，姥姥也去世了，妈妈回去奔丧，带着小妹妹，坐着绿皮火车。车开了一天，妈妈抱着妹妹坐了一天，后来，她的腰总会在劳累过后，下雨、天冷的季节疼痛难忍。妈妈说，那时候坐坏了。

失去父母的妈妈，从老家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原来那个傻乎乎的姑娘，眼中也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

此后的很多年，妈妈再不曾央求爸爸，让带着她回老家。妈妈说，父母都不在了，回去干嘛呢？

我说，家里还有姨姨、舅舅他们啊。妈妈说，不一样的。

之后，妈妈似乎彻底死了心，踏踏实实地跟着爸爸在这边生活。每到了过年过节，大姨他们给妈妈打电话，说到最后，总会问上一句：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妈总会打着哈哈说，这边实在太忙了，等有空肯定就回去啦。

每一次，姨姨们总会有些惋惜地说，唉，大家都在，如果你在就更好了。

还是小姑娘的我，有时候，也会好奇地问妈妈：你怎么这么多年了，都不回老家啊。

妈妈也会一本正经的说，你看啊，家里有羊、有牛等，如果我一走，你们能照看过来吗？

我一想，也是啊，也就不再多问。

只是，不想回家的父母，也会在清明、过年的时候，一个人拿着很多的纸钱和香悄悄去个没有人的地方，等到再回来，眼底总是红红的。

我想，她大概还是想家的吧。

今年，嫂子生了一个大胖儿子，电话打过来的那天，妈妈赶紧给老家的亲戚都打了电话，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

再后来，妈妈去新疆哥哥那里看望嫂子和侄子。妈妈再回来的时候，有一天，我们一起躺在床上聊天。

我问妈妈：如果你和爸爸年龄大了，是不是就会跟着哥哥去新疆生活啊？

妈妈说：新疆太远了，再说，我们去了也不习惯啊。

我说：那你老了，还在这边生活吗？

妈妈说：我想回老家。

我说：如果你和爸爸回了老家，那我们就没办法经常去看你们啦，因为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妈妈说：是啊，如果我们回了老家，你们在这边就无依无靠了。

沉思了一会，妈妈接着说：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人就想回去，那边是我的根啊！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舅舅们都在那边，我在那边生活了二十多年，根早已扎在那了。

说完，妈妈也沉思了。

老家是妈妈的根，那里有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只有在那里，她的根才有人不断培土、施肥才能继续得到滋养，慢慢恢复往日的生机。

但这里又是我的根，我在这里生在这里长，最后在这里结婚生子。

但我的根里也有父母，他们走了，我的根就缺失了一部分，只能空空地晾在那里。

人们常说，落叶归根，每个人应该都是一棵树，不论在哪里，总要确定好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