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看张子枫的电影《我的姐姐》，让我想起了亲戚家的事。

事情还要从心心（我女儿）小时候说起。

我和老公刚结婚的时候住的是一个有小院的平房。挨着我们房子的邻居是老公家的亲戚。邻居和老公家的亲戚关系其实已经很远了，七拐八拐的我也弄不明白，我们管女邻居叫姑姑。

姑姑一家四口，夫妻俩加一儿一女。

女儿叫小美，是老大，儿子叫小宇。我们结婚时小美上六年级，小宇还没上幼儿园。

姑姑家在城郊有蔬菜大棚，大棚里的农活大多数时候都是姑姑打理，姑父平时开三轮车跑出租。

心心出生之前老公我俩人和姑姑家并不太熟，平时就是见面打个招唿，偶尔聊几句最新的八卦，没有太多的交往。

关系变得熟稔是在心心出生以后。

心心小时候都是我自己带。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有时候会很郁闷，每天闷在家里哪也去不了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偶尔心里会很烦很烦，很想大哭一场。

那时候我经常把孩子放在婴儿车里，推着她在院子外面，看看路上的人，看看路上的车。其实那些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但孩子太小了，也只能在院子外面转一转，没法去远的地方。因为一会要喂奶，一会要换尿布，几个月的小婴儿无比的麻烦。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姑姑经常给我送过来各种蔬菜，不是她大棚里的，就是她菜园子里的。她也有露天的菜园子。

开始我不好意思收，每次都要给她钱。

姑姑总是说：“自家园子里的东西，摘两把就够你吃的，啥钱不钱的。再说这都是卖相不好的，卖也没人要，不值钱。”

姑姑这样说的次数多了，我也不好再推辞了。人情往来，我在别的方面把这份情谊补回去就好了，太客气就显得生分了。

我觉得她是看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不方便出去买东西才这样关照我的。其实那时候都是老公买菜做饭，每天早上他都会把我中午想吃的菜提前炒好，我吃的时候再热一下就行了。

不过，姑姑的这份善意我很感动，心里面和她亲近了很多。那以后我经常和她一起择菜，一边择菜，一边聊聊家常。

姑姑家的小宇比心心大五岁，每次小宇见到心心都会搬个小板凳坐在心心的婴儿车旁边，一会小心翼翼摸摸心心的手，一会又小心翼翼摸摸心心的脸，喜欢的不得了。

小美那时候已经上初二，有点像大姑娘了，略显高冷，每次看见我都是微微一笑，说声：“嫂子来了。”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她对心心没有丝毫的兴趣，有时候看心心一眼，有时候看也不看。

有一次小宇问我：“嫂子，我能抱抱心心吗？”

我刚要开口，姑姑说：“不行，心心太小了，你抱不了，闪了孩子的腰。等心心再长大点皮实了你再抱。”

我和姑姑说：“是不是孩子小时候都喜欢小婴儿啊？”（我小时候没和弟弟在一起，我和弟弟相差三岁，我的记忆里没有弟弟婴儿时的样子，我上小学时才开始和弟弟一起生活。）

姑姑说：“那可不一定，小孩子各有各的性格，一个孩子一个样，再者说孩子对很多事情的反应也在于大人如何引导。”

姑姑和小宇说：“孩子要睡觉了，你别在这盯着她了，你回屋看电视吧。”姑姑说完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说：“小宇，你在这瞅着她她睡不着，你先回屋自己玩儿吧。”

小宇进屋后屋里传出动画片的声音，姑姑才和我说小美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还实行计划生育，但姑姑和姑父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孩儿，可以生二胎。

小美小时候姑姑家还没弄蔬菜大棚，光靠种地没有多少收入，他们夫妻俩就在外地打工，小美在奶奶家，由爷爷奶奶照顾。

小美六岁那年他们夫妻俩买了这个房子，这附近有小学，有中学，住在这小美上学方便，这的学校也比他们原来住的地方的学校教学质量好。

他俩当时计划着生二胎，合计着等怀孕以后姑父继续去外地打工，姑姑在家，转过年小的出生，大的上学，婆婆可以经常过来帮忙，没几年小的也就拉扯大了。

他俩想要二胎，小美的爷爷奶奶很高兴。那个年纪的老人心里都是多子多福的观念。生个孙子自然是最完美的结果，生个孙女也是多一份依靠，也非常好。

小美奶奶家的邻居里有一个特别多事的老太太，知道小美爸妈准备要二胎，每次看见小美就逗小美说，你爸妈再生个小孩儿就不喜欢你了，再生个小孩儿你奶奶就去哄小孩儿了，就不管你了。

她每次这样说都会把小美惹哭，每次家里人都要费好大的功夫才能把小美哄好。

我一直觉得像那个老太太的那种人心里很阴暗，他们说的一些看似玩笑的话其实很伤人，我不觉得他们完全是无心的，可能他们就是看不得别人过得好，可能他们就是单纯的坏。

六岁的孩子已经会思考很多问题了，那个老太太这样的话说得多了，小美的性格也慢慢的产生了变化，小美变得爱哭爱闹，脾气暴躁。后来小美开始说不让妈妈生小孩儿，她说妈妈生了小孩儿她就把小孩儿打死。

姑姑说小美每次说这样的话时眼神都狠狠的，那眼神大人看了都觉得后背发冷。

小美的爷爷奶奶和姑姑夫妻俩说暂时先别要二胎了，不能为了要个小的先伤了大的。他们让姑姑夫妻俩赶紧把买的这个房子收拾出来，带着小美回新家住。别让小美再看见那个老太太。

小美一直在奶奶身边，小美奶奶说这孩子脑瓜聪明，想事多，但也心思重，这样的孩子心里有了疙瘩得赶紧解开，不然时间长了不知道她会琢磨出啥事。

后来姑姑夫妻俩决定不出去打工了。建了两个蔬菜大棚，还有个露天的菜园子，两个人种种菜，姑父再跑跑出租，日子也挺好。

小美在爸爸妈妈身边，爸爸疼妈妈爱，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再想关于妈妈生小孩儿的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又隔了三年姑姑夫妻俩才再次准备要二胎，那时小美已经九岁了，问她的意见，她说：“你们想生就生吧，但我先说明几点，他不能抢我的东西，他不能惹我心烦，我也不会帮你们哄小孩儿，我什么都不管。”

小美比小宇大十岁。

姑姑说小宇刚生下来的时候家里人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小美小时候说那些话的时候样子很认真，表情很吓人，她自己可能忘记了，但大人们忘不了。

不过，紧张归紧张，紧张放在心里，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从来没有人和小美说不能伤害弟弟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候小宇身边不敢离开人，不敢让小宇单独和小美在一起。

有一次姑姑哄小宇睡觉，孩子睡着了她也睡着了。迷迷煳煳中就听见小美说：“你真烦人，又能吃又能拉，臭死了。先说好了，你不许哭呀，你哭我可打你。”

姑姑睁开眼睛一看，小美正准备给弟弟换尿布，姑姑赶紧又眯上眼睛装睡。

只见小美拿出脏尿布，用纸擦干净弟弟的屁股，再用温水擦洗一下，然后换上干净的尿布。整个过程和姑姑平时的操作一模一样。看来小美已经观察很久了，虽然动作生疏，但是不慌不忙，有模有样。

小宇也十分配合，不仅一声没哭，还笑了起来。

小美的性格有点傲娇，大多数的孩子做了这些都会主动和妈妈说，邀功求表扬，但小美不仅不说，姑姑后来问小美是不是帮弟弟换尿布了，小美还说：“那是你自己换的你忘了吧，我才不给他换尿布呢。”

那次之后姑姑就知道小美心里是喜欢弟弟的，只是嘴上不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小孩子的心里都觉得妈妈就是自己的，有人和自己分妈妈的爱心里都会不舒服，其实这很正常，不用太在意。但小孩子和小孩子其实很好相处，只要大人别乱掺和，兄弟姐妹之间基本上都不会有太大的矛盾。

小美很聪明，学习也很好，大学考上了北师大。小宇没有姐姐学习好，但是也不差。如今姐弟俩在同一个城市，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父母子女之间，兄弟姐妹之间，因为有血缘的连接，会有天然的亲情，有天然的爱。但亲人之间仅仅有爱并不行，爱需要表达，爱也需要经营。而如何表达，怎样经营，却是每个人一生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