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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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西北边陲的一个垦区团场,在我两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双职工的爸妈勉强带了三年多,实在无法兼顾,就以每年送一车煤的代价,把我送到下属连队的姨姨、姨夫家。因为姨姨和姨夫他们都是老师,就让我以五岁半的学龄提前读了小学一年级。而且他们结婚没几年,也没有孩子,时间相对比较空闲。
对我这个外甥女,他们给予了最大的耐心和宽容。姨父祖籍江苏,南方人加上老师的讲课习惯,他讲话腔调有点文绉绉,有人就嘲笑他酸。其实他心软又天真,无论我多淘气,他从来没有呵斥训骂过我。小孩是最懂眉眼高低的,所以我敢在大中午他午睡正酣时,在他耳边大喊“懒虫,懒蛇......”,反正就是小孩知道的动物我都喊一遍,他也只是挥挥手,“你赶快睡午觉去”,然后用枕头压住耳朵继续睡。
小学的学习很轻松,河坝下绿绒绒的草地开满蓝莹莹的马兰花,像雅致的画布。他们闲暇时带我在草地上玩,或者教我背诵古诗。那时的天高河清空气新鲜,还有摘不完的花,采不尽的甘草根......
下课后,常有几个学生来我姨父家,他们围在那张斑驳的餐桌前,有时翻阅小说,有时一起唱歌,我记得有《兰花草》《踏浪》等那时流行的台湾歌曲,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唱的投入,我也小声学唱,气氛欢快而融洽。
几年后团场新建了小初高的综合学校,下属连队的师资力量都合并进来。姨父凭借资历当了小学校长,但因为没有人脉,姨父被强势霸道的总校长排挤。让他离开教师队伍,到后勤负责餐饮。姨父老老实实的听从安排,几年下来耳濡目染一手好厨艺,节假日还给我们露一手。
餐饮采购这块是很有说头的,这时总校长又想把自己的亲信安排进来,方便敛财,姨父就是他们的绊脚石。但姨父胆小谨慎,账目上一分一毫都很清楚,让人无处找茬。后来他们居然想了一招,诬陷姨父采购的食用油变质,差点让学生中毒。可怜的姨父毫无防备,无处申辩,一个老牌的知识分子只得被发落到偏角部门,加上莫须有的污点,事业再没有抬头的机会。
记忆中的姨父从此酗酒,一发不可收拾。我也忙于高考、升学、异地找工作,很多年没有联系。
2005年我已来北京北漂,一天晚上突然做梦,梦见在中学食堂附近的红砖宿舍楼上,姨父还是那么瘦,低头垂泪,向我诉说他的委屈和冤枉。这时有位戴黑色金丝绒圆帽的老太太来唤他“走喽走喽。”这位老太太我在姨父家见过照片,是他去世的母亲。
隔天一早,弟弟来电话,姨父长期酗酒导致肝硬化,昨天已经确诊肝癌晚期。我赶紧打电话回去,他因为酒精中毒大脑已经迷煳,但听到我的声音还是很兴奋,嘟囔着叫我的小名,让我早点结婚成家,注意身体。妈妈说,你看姨父都病这样还记得你呢!我放下电话,泪如泉涌。
几个月后,第二个梦又来了。仿佛一个大家族聚会,大家在屋里吃饭打牌,热热闹闹,只有姨父自己被挡在院外,头发遮着脸,看不清面容,身着白衣轻飘飘的靠着门。我醒来就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收到姨父去世的消息。
我不知道是否有另一个世界,但我想他这么心思简单的人,应该快乐了吧。因为我还做了第三个梦——风和日丽,远处走来一队人走向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田,其中就有姨父。他戴着草帽扛着铁锹,笑容满面的朝我和妈妈打招唿,说这里可好了!
希望梦能成真。
讲完事情的始末,在这里我还想絮叨一些事情。姨父去世前一段时间,医生说治疗没有意义,就让回家卧床,那时候姨夫神智已不太清醒,一阵煳涂,一阵明白,有一天他斜依着被子看着窗外,突然对我姨说:“你看,树上有人在跳舞,有三连的袁某某,六连的张某某,还有毛老师。”前两者都已经故去了,但毛老师是我的初中数学老师,和他们住同一个教师家属院了,当时四十多岁,身体也很好。我姨没理会,自顾出门买菜去了。
刚出家属区,就和毛老师夫妻俩打个照面,俩口子在林荫道上散步,说刚吃完午饭出来遛熘弯消食,笑语盈盈,毫无异样。
等我姨买完菜回去,邻居们说毛老师走了。他们散步时,斜刺里冲出一辆没刹住闸的摩托车,正正把毛老师怼出几十米远,当场死亡,他的爱人只是一点皮外小伤。车手和他们素不相识,这件事情纯属意外。
我姨想起树上跳舞这事,心里大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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