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投胎的弟弟

在我女儿两岁多的时候，国家刚放开独生子女可以要二胎政策，我们就有计划要了，只是备孕了几个月都没有。我在十一之前中秋之后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大弟弟来找我。我们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玩着，在梦里我特别高兴，我特别想念他，就是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后来突然意识到他不是没了吗，怎么能跟我见面呢？正在这时，我勐地感觉他一下子隐入了我的身体，就跟电视上仙侠剧演的似的，一个灵魂撞击进了一个真实的身体一样。瞬间我觉得我的身体要胀开了，脸皮特别疼，似乎要崩裂似的。我大喊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真的信了有鬼存在了，你快出来吧。”这样喊着的时候我醒了，然后才发现是个梦。可是那种疼痛的感觉太真实了，又让我觉得不是梦。而且我已经好久没梦见弟弟小G了，小时候经常梦到，但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说起小G，他是我叔家的老大，他还有个弟弟叫小J。一母所生，性格大不相同。小G有点老实木讷，跟小J起了矛盾，一般挨训挨揍的都是他。小J因为嘴甜心眼多，深得我叔的欢心，对他也是百般宠爱。那时候我爷爷开着一个小卖铺，名义上是我爷爷开的，实际都是我叔一家经营着，所以两个孩子尤其是小J从小吃穿不愁。因为爷爷不待见我爸，我爸妈结婚盖房子都是靠自己。所以我们家三个孩子都是活在村里的底层，别人家有的我们没有，别人家没有的我家更是没有。对于我弟弟家的生活，我没有羡慕和嫉妒，只有深深的自卑。所幸小G还是挺不错的，有什么好吃的会经常想着拿给我。而对于小J我没有太多印象了，我只记得他有点被宠坏了，经常被大人教着骂脏话。原本家里有两个儿子，且家庭条件比较好的，我叔一家本来在村里可以说是过得很惬意。只是有时候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一场重大的灾难袭来，让他们在这个村子里再也待不下去了。

那一年放暑假，我从田地里干活回来，感觉头特别疼，恹恹地没有精神。快天黑的时候，小G和小J兴奋地到我家来，嘴里喊着“姐姐，姐姐，看我们今天从山上摘的酸枣，你尝尝！”我们这边地处丘陵，砂石较多，山坡上多的是酸枣树。但要说好吃，基本只有山上的才好，红红的，酸酸甜甜的。我尝了一颗，果然又脆又甜，带着山上特有的灵性。

小G又说：“姐姐，明天我跟我同学约好了还去摘，你也去吧？”虽然我也想去，但是身上懒懒的，头疼没力气，就说了句：“明天还得干活，头也疼，算了吧。”两人有点扫兴，但还是理解我说：“那行吧，明天我们多摘些给你带来，这些都给你吧。”说着把我们没吃完的倒到一个盆里，两人玩了会儿就欢天喜地的走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婶娘来找我妈，说家里包好了饺子，等两个孩子回来吃饭，可是他们出去玩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们不是跟同学去山上了吗？”我问道。

我婶娘听我这样说，央求着我妈一块儿去找找。问同学，同学说他们先走了；到山上，找了一圈都没见人影。我妈说在山上的时候喊小G，就听见好像是他的声音回应着“大娘，大娘”，那声音似远非近，可是仔细一听又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这时候已经四五点了，大家都有点恐慌了，总感觉凶多吉少，可是谁也不敢说出来。

我叔和我婶娘他们已经急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后来发动周边更多的人参与到这次寻找中。我们小孩在家里哪也不敢去，我总觉得心惶惶的，没着没落的。一直到我迷迷煳煳中被哭喊声吵醒才知道出事了，两个弟弟在山上的一个小水坑里找到了。等看到的时候已经凌晨，借着手电筒的微光依稀能看见两个孩子全身泡得发白。打捞上来的时候都没敢让叔叔他们靠近，我婶娘直接晕过去了，我叔瘫坐地上嚎啕大哭。那哭声震天，似乎要将天喊破一个窟窿，闻者无不落泪。大家七手八脚好一番折腾才把两人弄回我家。

大人回来后找席子去安葬两个孩子，我爸妈则强忍悲伤照顾我叔他们。虽然我爸他们两兄弟因为我爷爷的区别对待平时并不亲密，但是这个时候谁还能无动于衷呢？尤其是小G平常经常来我家，我爸也最喜欢他。有时候家里仅有的一点好吃的也会想着他。他们就这样走了，我爸每次想起来还忍不住落泪。

对于我爷爷我没有印象了，只是后来的他再没有往日的骄傲。而我那时候整个是懵的状态，知道应该悲伤甚至大哭，可是心里总觉得他们只是走亲戚去了，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也许对于小孩子来说是没有生死的概念的，死亡只是暂时的不见，他们总觉得会再见。在他们离去的几年间，我时常梦见他们，或是在家里，或是在山坡上。梦里我们一如往昔，即使有时候也知道他们没了，可是从没有问出过他们去哪了这个问题。

安葬完两个孩子没多久，我婶娘的娘家就把我叔他们都接走了，怕他们触景生情。我们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山坡，至今我也不知道那个水坑在哪里。而我爷爷就一直住在我叔叔家，我爸每天让我和我妹给他送饭。有好事的邻居问他，是不是还是大儿好，他点点头，我分明看见他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好像有人说，被偏爱的孩子大了命运都比较坎坷。我爸和我叔以前在家里几乎就是眼中刺和心头肉的区别。如果我爷爷早早明白这个道理，他还会不会这样区别对待两个孩子呢？

又过了两年，我叔他们短暂地回来过，抱回来一个漂亮的洋娃娃似的小女婴。没有孩子的日子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有如行尸走肉一般，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这个孩子，办理了收养手续。妹妹的到来让他们的生活又有了盼头。又过了几年，他们又生了一个小女孩。两个孩子特别相亲相爱，我婶娘没空的时候姐姐就充当母亲的角色抱着妹妹，每每说到这个的时候，我婶娘脸上都是很满足的样子。

有时候我会想起我妈那时候做的一个梦，有人跟她说，我们家花枝多，果子少。我妈一直没当回事，只是看到我两个弟弟变成了两个妹妹，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命运的无常。在这些年里，我还是会梦见两个弟弟，只是次数越来越少，到我怀我儿子已经七八年没梦见过了。就从这一次做梦以后，我的例假一直没来，我还以为是月经不调，还找人开了些中药调理了一下。只是吃完后还是没感觉，一查才知道怀孕了。给我调理月经的老头问我最后一次例假什么时候，又问了我和我老公的出生年月，跟我说你这胎肯定是个男孩，我只当玩笑话没放在心上。后来儿子出生后我才惊觉老头的神奇。

我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圆圆脸，胖乎乎的，好像跟我弟弟似的。也许他是他，也许他不是他，但我知道他绝对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会尽全力爱他，但绝不溺爱。两个孩子我尽量一碗水端平，教给他们相亲相爱，只愿余生即使坎坷，也能相互扶持，一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