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参加高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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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年恢复高考制的时候,李圩整个大队(后来才改为村)十几个生产队就考取三个男生,当时叫中技。
前十年由于WG的冲击,高考制沉寂了十年,使得当时的青少年对于高考制都感到陌生,直到这三个佼佼男在李圩大队成了三石击破水中天,名声大噪,下一届的青少年才知道高考意味着什么。
从个人而言,那就是命运的改写,你能撕掉泥腿子的标签,一跃而起成为公家人,吃皇粮,拿工资,成为体面的公家人,不再抠着泥巴讨生活,同时父母脸上一下子也贴了金。
三人中,一个是瘦瘦高高,一米八多,学商,叫伍欢。
他的父母忠厚老实,老实到什么程度呢?
先说一下他们上学的路况。整个一个大队十几个生产队的中学生,上学必须经过一大片低洼易涝的小圩区,最近的一条路上有一条水沟,水沟上有一座小桥,小桥长约三米,宽约一尺二,水泥条制。远远地看过去,像是一块长木板搭在田埂的两端。小桥两端的泥路常常被暴雨冲断,中学生们上学成了问题,要转半天的路。
于是大队干部开会商量,有孩子上中学的各家出一个人力挑土修路,加宽路面。没孩子上中学的人家暂且不用出人力,等孩子上中学再议。
好,家有上中学的人都同意了。
一开始一家一个都出力挑土,后来像鲫鱼一样今天哧熘一个,明天哧熘两个,到最后还剩好几个工,就剩伍欢父亲一个人坚持挑土。
忠厚老实的老伍不烦不躁,不吵不闹,每天吃罢早饭拿起铲锹,担一担粪箕(谐音,方言这么叫的),默默走几里路来到小桥边。那时候都是步行,没代步车,一个人愣头愣脑挑土修路。到中饭回家讨口饭吃,休息一会儿,拿起家伙什,又顶着烈日来到小桥边,一个人自己上土挑土,土是从附近的田地里挖到粪箕里,再担到小桥边。连日干了头十天,硬是把一条路加宽修好为止。
有人窃窃私语:真是个老好人。
后来伍欢在高考制恢复的第一个考年中金榜题名,一鸣惊人,周边的人们都说是伍欢的父亲天天挑天天挑把伍欢挑上去了。有的人家后悔自己不该耍滑头,影响孩子的运势。
伍欢在商校一直是佼佼者,市区珠算比赛时,拿了第一名。佳音传回老家,人们又相互揶揄:谁叫你修路开熘呢,看人家老伍,修路修了个大才子,儿子全市比赛又得了第一名。
不管是不是修路修出个大才子,但修路确实是积德。
那时候毕业分配家里够不到上面的人,就只能分配到乡下。伍欢有自己的一手王炸,不需要找关系就被分配到县城的商业部门,那时候的商业部门可是热门,很多教师(臭老九)想着法子要调到商业部门,伍欢不用找直接就进了,一下子就实现了鲤鱼跃龙门的梦想。老家十几个生产队的人,把他当一面旗帜,鼓励自家的孩子,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一个像伍欢那样的人。
伍欢后来在商业部门也坐上办公室的座椅,人又帅气,很快就娶了城里的姑娘,生了一个儿子。
再后来掌管一个部门,带领他的团队做得风生水起。
老家的乡村干部上城里,也没少蹭他的酒喝。
但谁也不知道他在花甲之年栽了个跟头。据说他的团队在小额贷款项目上有一点正好撞在这方面新政的枪口上,也就是触犯了红线,具体我就不清楚了,没那方面专业知识,不敢乱言,有专业知识的朋友可能一眼就能明白。只知道老两口子都进去了,据说他老婆是经手人而脱不了干系,起源于借款方破产。好在年数不多,就当是疫情期间被隔离,至少疫情期间两人是安全的。
唉,怎能同语,这样的劝说很low。
也有知情人说他为了保护他的团队,他仗义才一把揽到自己身上的。
我宁可相信这一说法,因为他这么多年商业口碑很好,他只是借款方破产而被株连。常在河边走,不小心湿了鞋,也可能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吧,惟愿他们俩爬起来站直了还是好汉女强人,因为他们俩有担当仗义的豪气,不会跌倒一次就爬不起来。
李圩人知道有这么回事,但不知道两人都进去了,有人还猜测是不是出去旅游还是隐居了。知情人没再往下说,就让李圩人这么认为吧。
三人中另一个学农,叫邵阳,肤白,微胖,一米七三,话不多,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有弟弟妹妹四个。但他的父母好像偏心偏得离谱,只把所有聪明的基因遗传给了邵阳,没遗传给四个弟妹,所以四个弟妹只读到初中就停学了,高中没考取。
邵阳快毕业时,农校附近的当地政府直接去学校招聘。那时候WG十年,人才大量匮乏,他们是WG十年后的第一批人才,知识分子不再是臭老九,香饽饽呢,各单位都需要,学校附近的当地政府单位那就是近水楼台。
邵阳特意回家一趟,跟父母亲商量去留一事。
简介一下邵父。邵父在农村还算是个有文化的人,以前读过书,能写一手好毛笔字,过年时家家户户的门对都给他承包了,(以前没有成品门对),他自个儿乐意。
有点文化底蕴的人看事就是不一样。邵父首先问邵阳自个儿的想法,邵阳说他想留在当地政府部门。邵父说,也好,进了政府部门,在老百姓的眼里,大小都是个官。是官,天长日久就有亲朋好友来找你办事。政策允许范围内还要好办,大家你好我好。就怕是难办的事政策又不允许,那就是得罪人的事了。我们倒是想你回来,就怕得罪人的事多了,做个人都难。正好你又想留在那儿,那就在那一方好好为官吧。
邵阳没回家乡,一直在那一方为官,后来又在那一方娶妻生子,老婆是国家机关事业单位。
他一路有过几次升迁,但一直没进入省机关,可能与他不善言辞,也没有什么背景有关吧,但他没有记过一次,说明邵阳还是一个好官,毕竟官场上的路不好走,有太多的陷阱和诱惑。
反腐这些年他安然无恙。
他虽然没有为家乡办过实事,却是另一方老百姓的好官。
三人中最后一个叫李明,上的是师范,一米七八,有些魁梧。母亲早逝,是父亲拉扯大他和哥两个。好在李明考取的时候,大字不识的父亲和哥哥还是东挪西借让他完成了学业。
他在上师范的时候,邻队一个漂亮的小师妹看上了他,小师妹当时还在上初中。说起这个小师妹,她比同龄人情商高。她知道自己考不上高中,她早早的就在这三个佼佼男中当猎手,最后李明被她猎入手中。她不嫌弃他的穷家,她要的是他的人。在当时的农村来讲,她主动出击这一手还是属于非常大胆的举措。要知道那时候的农村女孩被相亲的时候,脸红得像大红布,而且基本都是男方求女方。等到别的女同学反应过来的时候,都是华发满头了。
李明可能是因为家底穷,就没想着娶城里姑娘,娶一个农村漂亮又有情商的女孩不失是个明举。
有这层恋爱关系,李明毕业后就回到老家的学校任教了。他爬的最高阶梯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一直到今天。
乡村的学生后来逐渐到城里接受教育,他成了悠闲校长,整个学校成了他的家,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老家的房子好久不住,也懒得回去捯饬。
夫妻俩在校园里整理了几块菜地,不用说现在是瓜果蔬菜满园都是青勃勃的。两人还养了鸡鸭鹅只,你往那儿一站,只管当个观众,反正现在到哪儿都得戴口罩,你就瞧吧,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陶渊明的田园里有种无奈感,而李校长则是一种闲趣。他的这种闲趣来自食品安全的理念,吃的叫一个放心,这个额外收入比什么都好,而不是像陶渊明那样为生活所迫。他一年十几万的收入,基本花不了几个大子,同等收入放到城里,那就所剩无几了。以前他们家的田地照样做,后来田地给人承包,校长夫人就到学校办起幼儿园,所以他们家在农村比在城里实惠多多,最主要的是环境污染少,吃的是健康食品。他们情愿待在农村,却把省城和县城的房子出租,又是一份收入。
妥妥的农村土豪。
李校长把孙子带到上学的时候,为了给孙子更好的教育,儿媳妇才回来接到省城。
校长夫妇现在又回到二人转的世界,一生一世长相守,从未体验相思之苦。
这三人从拖着鼻涕就在一起玩,从一年级一直到考取才分道扬镳。三人在人生旅途中曾经一起同行,一起拼搏,一起闪耀。不过人生终归走着走着就走散了,他们三人也不例外,各回各自的轨迹,却又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散发出各自的光芒。
又是一年高考日,对于我就是一生的遗憾日,也算是生不逢时吧,那时录取率是百分之一到几百分之一,所以我们那时把高考比做独木桥,有一句流行语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我们所处的省市录取分数线也是高分之一,放在别的省市那也是妥妥的本科生。当年我们几个没考取的出外打工,说到自己的分数,外面的人惊掉了下巴:什么?这么高的分数居然不能上大学?姐姐,在我们那儿可是本科。更有厉害的居然说我们是在撒谎,给自己加了分。呵呵!
说起来,我们几个也确实没什么可写的,所以值此高考之际,写了这三人。在此,祝广大学子们马到成功金榜题名!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愿广大学子们学成归来,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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