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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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大半年,我还在外面城市上班。
那时清明节放假回来,我听到了两个印象比较深刻的故事,一个是去年已经写了的“三条鱼”,另一个是杨师傅开拖拉机打田,这个去年没写,今年补上。
之所以今年才补上,是因为这个故事在去年是不完整的。
去年清明回来,秧苗已经在田里努力生长着。望着一片片浅绿的田野,闻着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我顿时觉得安心极了。我有一半的灵魂是适合在农村的。
所以,我喜欢听家乡的故事。
东姐说,那个开拖拉机的瘌痢杨是个有毛病的。
我以为她指得是他人傻,便一笑而过,我喜欢故事,但我不喜欢给人下定义,因为我自己都不敢说了解自己。
东姐接着说,“我请他给我家打田,他居然开着拖拉机经过都不给我打,气死我了,我又不是不给他钱。”
面对这种话题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都是空白的,半天都想不起一句完整的话来回答人家,所以我有个外号叫“慢半拍”。不过有了这个外号之后,我倒也自在了很多,遇到我接不上的话题,我都会主动和人家解释:“我脑子装满的是浆煳。”
大家看我可怜的样子,便默认我一笑而过的方式。
这时吴婶刚好路过,瞧着我们在聊天,又刚好听到她感兴趣的话题,所以她马上接话过去,“瘌痢杨?哎呀,他这个人就是刺头(不好相处),上次我请他运泥土,他也是不鸟我的……”
看着两人有热火朝天的趋势,我四周看了看,希望出现一个可以打断的契机。在村里,我的辈分极低,顺便看到一个人无论老少都可能是叔公或姑婆类的,稍有不慎,就怕会落个不尊老之名,尽管大家已经对这种辈分的概念已经淡乎了。
而眼前这两位虽然现实中我叫的是姐和婶,但实际辈分里,我得叫姑婆和白婆(姑奶奶的妈),如果突然打断她们离开,我怕是大不敬。
其实讲这么个借口,无非是想表达,我是一个不潇洒的人。
或是老天感应到了我这个不潇洒的人的祈求,还真的来了一个人。远远地看着我们三,就颜开眉笑地走过来。
寒暄两句之后就问:“聊啥呢?那么起劲。”
然后,然后就两人的吐槽,变成了三人的。而我就会傻笑,不过终于也引起了内心的感叹:这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引起公愤。
我不得不抓住一个缝隙就开熘了。抬头看着蓝天白云,清澈明朗的天空让我一下就沉醉其中,想象云卷云舒里面有我的自由,有我的好友,有我的偶像……
我以为这件事会像云一样消散,却不曾想国庆放假回来,我又听见关于杨师傅的话题了,不过这次是褒义的了。
原来开拖拉机的杨师傅是一位经验丰富,手艺了得的师傅,据说从小就开始学拖拉机了,不过大家以前耕田用牛,而他开拖拉机是运石头、泥土、化肥等这些东西。后来兴起用机器打田,他便才多了一项业务。
听说他很火,一到插秧季节,需要打田的人家都想约他,因为他打的田一平,二匀,三稠。不需要主家再去用“烫板”(长木板)拖平,且秧抛下去立马能站得稳稳当当,一如钉子入木。
而其他的师傅不是没有他这种经验,就是没有他这种耐心,总是要让主家再去捣鼓一番。
而一亩田的价钱是固定的,快也这样,慢也如此。所以同样的活儿,一样的价钱,大家自然挑质量。
来请的人多了,难免顾此失彼,所以他得挑。但是他挑的方式不看地,不看钱,也不看时间,而是看心情,所以大家只能碰运气。
有人觉得既然看心情,那就讨好他的心情呗,在需要打田的前几天特地上门去送烟或菜。但杨师傅坚决不会要,就算被强求收了,他第二天照样不鸟你。
于是大家认为这个性情古怪的杨师傅太难搞了,是枚妥妥的刺头,便给他取了个外号“瘌痢头”,他姓杨,便有人叫瘌痢杨。
这时我倒是羡慕他的肆意。而我生活在框框里。
“不过,奇怪的是,他对你家倒是挺好的。”一个人说道。
“你家里一叫他干什么,他都是二话不说来帮忙的,特别是打田,隔壁田有些他都不打,偏偏你家的田他就打,如果路过顺带就算了,可有时他就特地跑过去(我们和他不同姓,隔一条河)。”
我有点诧异,因为我连这人是谁都不认识,也没有听我爸妈说过。
我第一想法就是难道是我爸妈知道了他喜好?讨好他的方式用对了?可是我那“与世无争”的老爸又不可能呀。
转眼又到了春天,我也已经回来好几个月了,我在家里陪着孩子读书写字,窗外从田里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声音。
还好,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里我们过着平淡充实的日子。
吃晚饭时,老妈意味深长地和我说,余婶家需要和别人家借牛来犁田了。
我觉得奇怪,这年头耕田的牛可不好借,有点稀缺,便问为什么。
原来是杨师傅又整出故事了。
余婶家的田在一片田的中间,一般来讲,只要一家开始了,那附近的一片田都会紧接着打。所以一听到开始打田了,大家都会在那里等着。
余婶也不例外,她早早去到田里,看看水合不合适,检查田埂有没有漏洞,算算还有多长时间轮到自己的田。
眼看就要轮到余婶了,却瞧着杨师傅开着拖拉机上大路了,余婶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马上就要到自己家的田了,怎么反而开出去马路了呢?难道要维修了?
“哎,瘌痢杨,你怎么开马路上了?”余婶忍不住问道。
可是不知道杨师傅是因为拖拉机轰轰的响没有听见,还是压根不想回答。反正他开着铁轮的拖拉机头在水泥路上犹如乌龟在爬的速度前进。
从开始入的地方出去,然后绕一个圈又回到下片的田,这绕一圈就完美地避开了余婶家的田!
余婶目瞪口呆,这是啥操作?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杨师傅大喊大叫起来。
但是杨师傅两耳只闻“突突”声,心中只有“轰轰”叫,把下面一片田打好就走人了,留着余婶家的田像一片海洋中的小岛,孤援无助。
过了几天,余婶过来聊家常(刚好那天我姐也在),她把那天的苦水先倒了一遍,接着把借牛请人的艰难过程描述一次,最后说道,“不就是年前和他(杨师傅)因为老屋门前排水沟的问题吵了一架,那时我不清楚状况就冤枉了他,后来弄清楚了,他也没有说我,我还以为他大度!”
我们姐妹俩当时不厚道地笑了,顾不上余婶那幽怨的眼神。
“他那人是得罪不得,又软硬不吃的。”这时我老爸插入一句话。
“听说他对我们家挺好,老爸是不是你和他臭味相投、物以类聚啊?”我想起了去年人家说他对我家特好。
我爸无语,但是承认他特别关照过我们家,别的不说,前几年他帮公家运泥土,附近人家都希望他把泥土运到自己家需要的地方。但是他不,他偏偏绕个远路运到我们屋后的菜地了(之前是个大坑)。
“这真是稀奇,当时还有人想出钱让他运呢,可他理都不理人家,却特地运来问我们要不要。”原来老爸也是不知所以然。
“他也是最近六七年才这样的,以前都没有和我们打过交道。”
“这人谁啊?我认不认识啊?”我真是好奇了。
“说名你们可能不认识,但是人肯定见过,就是以前村里运石灰的专业户。”余婶说道。
“哦,我知道了,小时候经常见他运石灰的。”我姐明白了,可我更加疑惑了。
“哎呀,婷妹,你也见过!”我姐继续说道。
“就是前几年第一个帮村里运垃圾的那个!用他的大东风,接近年底了,垃圾特别多,他不停地清理一个个垃圾池。在我们房子上面那个垃圾池(现在不存在了),我和你带着当时还是婴儿的乐乐和两岁的萱萱去散步,刚好看见他手被什么东西刺伤了,然后你就跑回去拿药给他包扎。”
哦,原来是他,我想起了来,当时我看见他的手一下子涌出很多血,就慌慌张张地把孩子往我姐身上一塞,接着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去拿药箱,然后给他包扎好了就叮嘱他还是要去看看医生。
记得他当时都没有吭声,我以为我又“小题大做”了,毕竟上一辈人受点伤都不当回事的。我也像做错事的小朋友一样熘走了,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不过无论怎样,当时自己内心是安的,所以很快就忘记了。
“怪不得无亲无故他却突然对你们家那么好,原来原因在这!”余婶感叹。
一时五味杂陈,我女乐乐今年八岁。不曾想那时的一个随意行为,竟让他一直惦记。
这时我竟羡慕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心中无事,便能自在。而我们却都是不潇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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