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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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被二娘家的狗咬过,而且还咬在了脸上,其实,说是咬,也只是擦破了一块皮,流了一点血,二娘剪了一撮狗毛,烧成灰,敷在了伤口上,说这样不会留疤,不知道是狗毛灰的作用还是伤口太小,真的没有留下疤痕。
那是在我上小学的前一年,那时候我只是偶尔回家住两天,其余的时间都在姥姥家。姥姥家在市里,在姥姥家的时候很少能接触到狗,和狗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被咬了,这在我小小的心里留下了大大的阴影。
第二年到了我上学的年龄,爸爸妈妈把我从姥姥家接了回来。当初的算卦先生算我起运的时间也正是该上学的时间,他说我能平安长到起运的时候也就说明我立住了根,可以回家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农村养狗的人家很多,大多数的狗都是散养,村子里四处乱跑的狗,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但被狗咬过的阴影让我一看见狗就心跳加快,手脚冰冷,甚至连唿吸都变得急促,对狗的恐惧已经演变成了一种生理反应。
一天,爸爸带回来一只黑乎乎毛绒绒的小狗。
二娘家咬我的狗是一只“四眼”狗,爸爸带回来的是一只全身黑色,但胸前有一块菱形白毛的狗。
在我眼里大狗看起来都很凶狠,让人心生恐惧,但小狗肉嘟嘟的一团,有种说不出的可爱,我和弟弟高兴坏了,把小狗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我和弟弟每天早上每人一个水煮蛋,小黑来了以后就变成了每天早上三个水煮蛋,小黑也有一个,爸爸说:“它还小,吃点好的长得快。”那时候我每晚都喝奶粉(当时的条件没有鲜牛奶只有奶粉,弟弟不喜欢奶粉的味道,所以只有我自己喝),小黑来了以后,每晚给我冲奶粉的时候爸爸也会给小黑冲一碗,爸爸说:“它也小呢,不差它这一碗。”
也许是小黑吃得好,它长得飞快,毛色油亮,身型健壮,威武帅气。
自从有了小黑以后,我对村子里那些狗的恐惧就一天比一天减少,或许是我身上有了狗的味道,那些狗见到我也比原来显得友好了,也可能和狗的味道无关,而是我见到狗时的心态有了变化。以前我怕狗,看见狗就跑,我越跑,狗越追,狗可能在想:你没做坏事你跑啥。现在我心里不怕,见到狗也很从容,狗感觉不到我心里的恐惧,也就懒得搭理我。
小黑不怎么爱叫,不像别人家的狗,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叫个不停,有熟人来家里,它也没啥热情的举动,摇摇尾巴,就算是欢迎了,如果是家里人领着陌生人一起进院,小黑会上前围着转两圈,闻一闻,然后就退到一边,该干嘛去干嘛了。
小黑还是个半大狗的时候,有一天四大爷(爸爸的四哥)在我家和爸爸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了争吵,当时我和弟弟在院子里玩儿,只听见屋里吵得很大声,随后小黑也不停的叫了起来。那天妈妈不在家,我和弟弟有点害怕,也不敢进屋去劝架,四大爷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出,爸爸没有跟出来,小黑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四大爷的面前,弓着身子,呲着牙,瞪着眼睛低声吼叫,四大爷抬脚要踢小黑,被小黑一口咬在了脚踝处。
四大爷有劁猪,杀猪的手艺,包括牛羊驴马这些大牲口的劁、杀,四大爷都会,那时候周围几个村子里谁家要做这些事情都要请四大爷,可能是四大爷身上煞气太重,村子里的狗见到他就躲,四大爷万万没想到还没有成年的小黑竟敢咬他。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小姨调到了爸爸的工厂。
那时候爸爸在糖厂。
北方都是用甜菜榨糖。秋天,各家各户的甜菜从地里收割之后直接就被拉到了厂里,工厂的机器从秋收时开始运转,一般到正月以后工厂就结束生产了,也就是说,糖厂大多数生产线上的工人一年只需要上半年的班。
小姨之前在陶瓷厂上班,一个没有技术的一线工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搬运各种大大小小的泥胚,很辛苦。那年糖厂扩大了生产规模,增加了机器,也要扩招工人,小姨就是那时候调进了糖厂。
当时小姨住在我家,每隔一天就要上一个夜班。工厂离我家有十多里地,骑自行车要半个多小时,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上班,妈妈不放心,每次都让爸爸骑车跟着。
爸爸这样送了些日子,小黑摸到了规律,每当爸爸和小姨一起出门,小黑就在后面一路跟随,小姨进了工厂,它再随爸爸回家。这样几次之后,爸爸便让小黑独自去送小姨,那之后小姨每一次夜班都是小黑护送。小姨说有时候还会有一只黄狗跟着小黑一起跑,我想那可能是小黑的朋友吧。
第二年小姨结了婚,厂里也给小姨分了宿舍,小姨也不在我家住了。
小黑是一只公狗,每到春天猫猫狗狗春心荡漾的时候,小黑都会有几天不着家,为了爱情四处游荡。
那年春天,小黑迟迟未归,爸爸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后来有人说看见东山沟小寡妇家的院子里晾着一张狗皮,很像我家小黑,爸爸找去时并没有见到狗皮,小寡妇也矢口否认见过我家小黑。
又过了好些日子,有同学和我说六指儿铁匠铺的小炕上铺着一张狗皮,很像我家小黑。
那天放学,我领着弟弟直接去了六指儿铁匠铺,隔着窗玻璃,就见小炕上铺着一张黑狗皮,胸前那块菱形的白毛,像正午的阳光一样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心像被人用刀刺了一下,痛到不敢唿吸。
东山沟的小寡妇去年才丧夫守寡,一个女人拉扯着孩子日子总是不好过,不知怎么就和六指儿好上了。六指儿脾气暴躁,原本就和媳妇感情不好,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和小寡妇好上以后索性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住到了铁匠铺。铁匠铺毕竟比不上家里暖和,都说狗皮褥子防寒又防潮,正是春天,猫狗发情,小黑四处游荡,小寡妇相中了小黑皮毛油亮,就从亲戚家借来了一只母狗,小黑赴爱情的约会,哪成想中了人类的圈套。
小黑到死也不会明白人类在爱情的名义下进行的那些权谋和算计。
后来奶奶和我说,爸爸小时候奶奶家养过一只大黄狗。
那时候奶奶家还在内蒙古敖汉旗,大黄狗还是一只小狗崽的时候是姑姑从婆家抱回来给爸爸养着玩儿的,爸爸很喜欢,去哪都领着它。
大黄狗看家很尽责,一到天黑,院子里的小动物们谁也别想走出院门,不管谁来奶奶家,走的时候如果手里拿着东西,没有主人的陪同,那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
后来姑姑去世了,再后来奶奶家要搬来辽宁,有亲戚说把大黄狗留给他吧,他家的黑狗老死了。
搬家那天,把大黄狗送到亲戚家,搬家的马车队伍便扬鞭而去,滚滚的烟尘中,大黄狗拼尽全力挣脱锁链的身影和凄怨的哀嚎声久久挥之不去。
二十多天后的夜里,奶奶和爸爸他们都听到了大黄狗的叫声,大家惊喜又疑惑,怎么可能呢?
开门一看,真的是大黄狗,只是瘦了好多,毛也不光滑了,乱糟糟,脏兮兮,还瘸了一条腿。
那次搬家的距离大概是二百公里,马车用了两天,大黄狗并不知道奶奶家要搬到哪里,这一路找来,受了多少艰辛,吃了多少苦头,心里累积了多少委屈,在见到主人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大黄狗又在奶奶家生活了好多年,大黄狗老死的时候是在河边的树林里,爸爸在一堆枯叶中找到了大黄狗的尸体。
奶奶说懂事的老狗不愿意在主人的家里死去,怕遭人嫌弃,会在大限来临之前悄悄离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等待生命的结束。
第二年爸爸参军离开了家,自那以后奶奶再也没有养过狗。
小黑死后的第二年,有一次爸爸出门,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只小狗,就是后来的小二,小二在《解除封印的密码》里出过镜。
那次爸爸去外地参加亲戚家孩子的婚礼,回来的那天早上,爸爸起得很早,出去熘达,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这只小狗,一路跟着爸爸,怎么撵也撵不走,亲戚问了周围的邻居,都说不认识这只小狗,亲戚和爸爸说,这狗和你有缘,你抱回去吧。
小二和它的名字一样,性格也有点小二。
我见过好多次,花花在那安静的守候老鼠,小二偏要过去大叫几声,气得花花对它一通乱挠。如果爸爸不在家,我和弟弟对小二说:“小二,今晚爸爸不在,你要好好看家。”小二会立刻如临大敌般的在院子的周围走来走去,四处巡视,而且还是那种轻手轻脚的走,非常搞笑。
小二也是公狗,但不知为何,它天生对情情爱爱毫无兴趣,在这方面可以算是一只六根清净的佛系狗了。
养了小二以后,我家搬过好多次家,但每一次搬家都带着它。
这世间,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有些道理是相通的,有些情感是相同的,若是爱,请深爱,若是不爱,请走开,不要打着爱的名义算计和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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