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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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战火火舌、去过人间地狱历练、也在光怪陆离的职场里滚过,以为这些年经历过的一切足以撑起我风轻云淡的与人讲起那些硝烟弥漫的过往,也可以与过去的往事握手言和,从此刀枪不入,岁月静好。

可是高估了自己,有些记忆随着时间的消逝,并不是随着万物肃杀逝去的,也没有永堕魔障,它只是蒙了尘,并未断了根,一阵野风撩过,还是疯狂滋长,无际无涯。

女神节的那天下午,领导跟我说年后回来你已经连续上了十几天的班了该休息一下了,所以那天下午给我放了半天的假。我犹如听到皇帝大赦天下的圣旨,差点就想叩首呐喊一句,谢主隆恩。麻熘的收拾包包,一熘烟就开车上了去横店剧组的高速去跟某人约饭去了。

车上高速还不久,进来一个电话,号码陌生但显示是归属地是金华的,并没多想就按下了接听键。电话是村里的一个叫德超的长辈打来的(不知该怎么给他定称位,暂且先用长辈吧),他说:在月底他的儿子要结婚了,希望我跟某人去参加他儿子的婚礼......”脑子在一群嗡嗡的声音里,心像是被一群“草泥马”踏过的酸爽中我听出了这电话的用意,原来这突然的邀约,只是某人的身份可以给这场婚礼带来几分所谓的体面,而这个当年连亲生女儿心脏病发作等钱手术,寒冬腊月的深夜亲生的儿子穿着单衣赤脚跪在天井的水泥地里,磕头如捣蒜的求他把家里那八万块钱先取出来给姐姐救命,他可以抱着肩膀冷冷的说着,你自己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救不救回来那是你姐姐的命,我的钱你想都不要想,除非你今夜砍死我,否则你做梦。如今这个连养子都算不上的儿子,让他可以如此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来找我,只为这份体面?呵~我只想说,人见多了,我越来越只想养只狗。

挂了电话,我把车里的音乐调到最大,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心里想着不要掉入黑暗的回忆里,思绪却越来越沉沦。我把车开进离我最近的诸暨高速服务区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十几年前的那一幕,至今想起来心还会蓦然一痛。

2001年,那是个菜瓜特别丰收的夏季,村西尽头那座叫马蹄坑山脚下一片圆熘熘的菜瓜,在茂盛的绿叶庇护下是那么精神饱满、娇俏可爱。徐徐吹过的晚风,把叶子吹得摇头晃脑沙沙作响,仿佛它们在纳凉闲聊诉说着它们的苦尽甘来,幸福圆满。而与瓜田不足百米的那个简易凉棚里阿雪一脸悲怆的给她妈妈擦拭着从耳朵里流出来的血,她十岁的弟弟小宇跪在旁边眼神呆滞。而我在那天的早晨还未起床之时,我姆妈就一脸凝重的来我房间告诉我:“囡囡,阿雪的姆妈昨晚走了,在老宅的西苑里吊死了,村里规矩横死的人不能进祠堂,你爸已经跟阿火叔他们去砍毛竹子搭棚去了,姆妈也要去帮忙的。你赶紧起来,给弟弟弄点吃的,晚点再带你们去见干妈最后一面”。我妈边抹眼泪边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吩咐我说,你还是去安慰下阿雪姐弟才是。

那天的午后我就带着五岁多的弟弟去那简易凉棚,五岁的卢以帆天然呆萌、不知死为何物,以为我这个家姐只是带他去那片瓜地看望在地里劳作的干妈,他还偷偷的从冰箱里拿了根棒冰,塞进他自己在幼儿园喝水的那个保温杯里背着,自己嘴里咬着一根,边走边吃一路蹦蹦跳跳的跑在我前面,看到那凉棚时候,飞快的边跑边喊:“干妈,干妈吃冰棍了,我给你带冰棍了。”跑进凉棚,看着小雪姐弟跪着,干妈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他愣了一下,是觉得气氛不对,又不知是为何事?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我,满眼期待着我会告诉他,干妈是在睡觉,你别吵。看我没搭腔,他还是打开杯子,剥开冰棍的袋子,蹑手蹑脚的拿着冰棍走过去,想喊干妈起来吃冰棍。也就是以帆这一个举动,我想过去俯身去抱他过来,告诉他干妈听不见了,我才得以看见了阿雪妈耳朵里流出细细的血。当时我脑子就像被雷击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就对阿雪说,我看过小说洗冤录,里面讲颅内有伤才会这样流血的,干妈是不是….阿雪立马捂着我的嘴,趴在我怀里说:“伢儿姐姐,我没有妈妈了,我心脏也不好,弟弟可能也会没有姐姐,我不想他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那年,小雪11岁,我13岁。而我当时瘦猴一样的身子,除了能给她一个不太温暖的拥抱,也就只能答应她一起守住这个“秘密”。

阿雪说,妈妈走的前一晚,爸爸跟妈妈吵打了一夜,听着爸爸把妈妈从楼上拖到了楼下。妈妈痛苦哀嚎了一夜,她跟弟弟被父亲反锁在自己的房里,她不知道妈妈是何时停止哀嚎的。几个住在临近的邻居端着饭碗凑在村中某个聚集处嘀嘀咕咕在那说,那晚是听见阿雪家呀人哭狗吠的闹了一夜,后来哦那狗那人什么时候都不叫了,是在......

后来那场丧事办得极其的隆重,阿雪的爸扶灵出殡的路上几次哭晕在半道上,夸张的嚎哭仿佛是要告诉全世界他的情深意重、伉俪情深。可这悲怆的面皮下,又有几个能耳聪目明看穿这只是一场没有奖杯的即兴表演,鳄鱼的眼泪恰是这场演出的“精髓”。

山野千里,风清气朗即使不那么丰沛的土灶饭,也总会滋养出几个灵魂圣洁、菩萨心肠。既然是旷世表演,没有观众岂不辜负?这时周遭围观的群众里发出了几句:“啧啧啧......造孽啊,长城哭断了,盒子里躺着的人也听不见啊,她活着的时候把她当颗草,现在把她当宝啦?给谁看啊?还不是哭给活着的傻子看。如果这些年少在外面招猫逗狗,至于现在这样吗?造孽啊!造孽!可怜的两个孩子。”话音刚落人群里有个抓了一把蚕豆嘎嘣嘎嘣在吃的女人朝这边斜睨了一眼,狠狠的往这边啐了一口,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一群贱人!

这女人叫宝凤,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她娘家的院子里正中央至今还埋着一个男人。她早年闯荡江湖,在雄性荷尔蒙圈子里能吹角集结出一火车皮,一笑千金。可是呢,熬到韶华远去,却也没等来那个愿给她现世安稳大侠出现。九几年时候她回到了村里,估计也想从此随波逐流做一个烟火气里的凡品吧,找了离村不远的一户老实人家,那家就一个患病多年的老娘跟一个老实巴交的儿子,日子过得也凑合。谈了几个月的恋爱,在一个不太寒冷的冬日里,他们置办好家具成亲了,成亲当晚,外面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空气里都飘着甜味。新郎家的老母亲正在焚香告慰家里的祖宗,这边传来洞房里的新娘跑了,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人就过去了,喜事成了丧事。再后来新郎了了老母的丧事,跑宝凤娘家讨说法,宝凤的妈跟米花老太太是亲姐妹,叫米香。因为我有记忆起这老太太就挂了,听香奶奶她们闲聊中描述,这米香老太太是个高手,仗着自己娘家兄弟姐妹众多,从来就热衷华山论剑那一套,天下无敌是她毕生的追求,从含苞待放到枯萎凋谢,年轮在不停的增长,做人做事却越来越像一条蛆。当年新郎上门来讨说法,她把院门一关,从白天骂道天黑,有人说当时新郎在院子里气到吐血,有人说是米香老太太叫人来还把他打了一顿,总之新郎从米香院子里出来回家的半道上就死了,再后来就是新郎的本家亲戚抬着尸体埋在了她的院子里。

往事很远,参与过的人也几乎都成为一抔黄土,恩怨终将成了这一世的累债。

几年后宝凤可能再次厌倦了江湖,带着一儿一女回村来了,儿子叫子丰、女儿叫子琪。他们的父亲始终是个谜。子琪跟公子我同年,成长岁月里这个子琪跟公子我那相杀的回忆,我有空码完可能四万多字,总之子琪鬼畜般的手段,促生成我心里一个疑问,当年宝凤生女,是不是把人扔了,把胎盘给养大了。

扯远了,我们再聊回主题。

送别了阿雪妈妈的第二天下午的黄昏,我妈安排我带着以帆一起与阿雪姐弟去送一下她的外公和外婆去村头的车站搭公交。走在前面的两位老人步履蹒跚,夕阳把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显得更加孤独与凄凉。明明是个落日熔金的黄昏,可再旖旎的风光也驱散不了他们心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与绝望。千里孤坟话凄凉,活着的白发人每次唿吸都是撕心裂肺的伤痛,阿雪的外婆老来得女,阿雪的妈是家中独女。她出生那年她老母亲都四十了。两老四少就这样一前一后的默默往车站走去,想说的太多,但谁都不知如何开口说起,就怕一开口眼泪就如西湖决了堤。终究在站台等公车的那几分钟里,阿雪的外婆摸着她的脸,泪眼婆娑的做了一番叮咛。公车来时上了车的老太太泪痕未干满是沟壑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微笑:“小雪,跟弟弟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啊,努力读书我们要走了......”那次的送别即是永别,那一个带着泪痕的微笑定格在这对姐弟心里撑过了他们无数个荒原。

命运在你头顶下了场冰雹,有的人能跑,有的人能躲,有的人既不能跑也无遮风挡雨的庇护之所,只能世间共风雨,以命博一丝自由的唿吸。

阿雪妈走后还没过三七,这个在那场葬礼上差点得了个影帝的男人德超就真正的开始一夫多妻纵欲逍遥的日子,仿佛那场葬礼已经远得隔了一个侏罗纪。从此家里的两个小孩就开始他们的水深火热的生活,他心情好了,会从外面弄点菜回来,不高兴了管你死活,酱油拌饭有得吃都需要谢天谢地。忍饥挨饿,大冬天了姐弟两还穿着秋天的单鞋在水塘边捞那个浮萍回家喂猪。德超却买了牛羊肉跟宝凤一家四口涮着火锅唱着歌。有次村里的几个大婶在闲聊说阿雪长得真好,皮肤白瓜子脸大眼睛像个小仙女,子琪黄不啦及的跟个“油炸鬼”似的,这话恰巧被河边洗衣服回来的宝凤听见了,这女侠当场就满嘴人体器官名称的把大婶家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这还不解气,回去还跟德超好一番添油加醋的叫屈。这个精虫上脑的男人,为了不失去自己那三两分钟的愉悦,回家噼头盖脸的把小雪打了一顿,从家里打到院子外面,如果那天不是香奶奶赶集回来遇见,那一脚不是踢在了香奶奶的小肚上,小雪可能去陪她妈妈了,德超把小雪从家里揪着头发拖到院子里,女儿跪在那里哭喊着她不能唿吸了,他还是踹出去了那一脚,好在香奶奶的路过。

一路成长,一路狗血,小雪上初中没钱买女生面包问他要十元钱,他转身赏她一个嘴巴子,没钱!骂骂咧咧走了,然后骑着摩托车带村里的某颗野草去县城买衣服去了。

日子再难也要继续,外面的野草再怎么疯长也有枯黄的那一天。我们读高中的那会,德超外面的野草渐渐的少了,是众口烁金也好,她们道德谴责,良心发现也罢。总之这条老狗似乎只成为宝凤的宠物了,只有宝凤这颗降龙十八掌也无法击穿的磐石之心,跟她那种闯荡江湖时十里八乡的雄性圈子里就算没亲眼目睹过她的辉煌,耳朵也曾经灌满她的传说的女人才能让他像母猪不知拐弯一头撞进了死胡同还想上墙,所以才会让他宁愿拿着这八万块钱给宝凤的儿子去还赌债也不愿拿来救亲身女儿的命。

所以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段。

亲情是无解的方程,也普通的像块橡皮擦,日积月累的摩擦终将碎成了渣。

阿雪心脏发病的那年她刚大学毕业,我去了中东的第二年,小宇还在念高二,我接到他哭到沙哑的电话,心都在滴血。血缘是什么吗?父亲的存在只是贡献一颗种子吗?真的想弄把ak47把这人渣崩了算了。当时我的积蓄也不多,仅有13万,我爸妈那凑了六万,连香奶奶听闻此事一定要把她那点积蓄也取出来先救命。如今跟小宇聊天他每每说到当时跟香奶奶去农村信用社取钱的情景还是会一脸的凝重,香奶奶把包着好几层塑料袋的存折交给小宇还一脸心疼的说:“香奶奶不够节俭,没啥积蓄,里面钱有个四万多一点点你先都取了给小雪救命。”就这样小雪在上海住了四十多天的医院,平安归来。至始至终德超跟其他亲人一个都没有出现。

接下来说说我家跟小雪家的结缘。

小雪的妈妈叫淑娟,她比我妈妈晚一年嫁到我们村,嫁过来时候才19岁,用我妈妈的话那是一个漂亮、说话得体,干活很麻利的女人。其实我不太记得我第一次见淑娟是什么时候了,因为她跟米花是妯娌,也住在老宅的西院里,我奶奶跟我妈从小就限制我去那里,所以见面的并不多。我开始有印象的是我六岁那年,米花家的二儿子结婚,在那个年代村里有人结婚那是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不仅可以看漂亮的新娘子还可以去找新娘子讨要喜糖。那天也不例外,我们几个小朋友闹哄哄的去老宅找新娘子讨要喜糖,在半路的时候有个小朋友突然跟我们说,你们知道没?听大人讲新娘子是四只眼(其实是近视带眼镜),我一听好奇的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飞出去,四只眼是什么?二郎神三只眼孙悟空都打不过他,那四只眼就更厉害了。浓厚的好奇心促使脚下生风,去老宅要挨老妈揍这种事早已是个气泡了,我们就像脱缰野马一样冲到老宅门口,恰巧赶上米花老太太喜气洋洋的在大门口迎接宾客,其他小朋友都跑进去了,唯独我跟文静小朋友像两只小鸡仔被米老太一手一只给截在外面,米老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们骂道:“你两个晦气的玩意儿不能进去。”

我:“我跟文静哪里晦气了?你家死了大儿子才叫晦气呢。”

我从小就二呀,往枪口上撞的技术很一流,当时如果不是人来人往宾客满朋的,我觉得院子里那口古井可能又是我的归宿。其实是这样的,因为我豆芽菜一样的长相,鼻尖上长着一颗和小婧一模一样的痣。好事不出门,谣言会长脚。见过小婧的没见过的都说我跟她长得越来越像,也传言小婧是米老太跟她婆婆扔进古井的,所以吧这老太在舆论压力下或者是做贼心虚,总之恨毒了我。文静呢因为她是她妈妈二婚带来的,而她妈妈腿脚又有点残疾,当时好多人的思想还像刚从原始森林里刨出来的,封建又老土,觉得二婚的女人不吉利,参加婚礼是绝不可能的,连带她的小孩也就晦气了。

文静小朋友人如其名,一听是因为她妈妈的原因不让她进,委屈巴巴的低着头两手抿着衣角低头不语,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二的无穷大,正面干不过米老太,我就走别的门呗,拉起文静就准备去后院翻墙,奈何墙太高自己身高还不如墙角那石头的三分之一,最后是发现墙的边上有个狗洞,文静比我胖些她过不去,我从狗洞里钻进去,我爬过去,刚探出头,把蹲在水槽边洗碗的淑娟吓了一跳。印象里我就是以这样的见面方式跟淑娟打了第一次照面。淑娟先是吓一跳,随即哈哈的笑着,边笑边往围裙上擦手上的水珠过来帮我拉出来,还帮我拍掉手上蹭到的青苔,然后说:“你是杨奶奶家的伢儿吧?你干嘛不走大门呀?”

我把米老太说我晦气的事情跟她重复了一遍,她笑呵呵的说,那你就爬狗洞啊?我站在那笑而不语。淑娟说,那你先在这坐着吧,我去给你拿些糖。转身她就从厨房用小塑料袋给我装了几个捏成小白兔形状的奶黄包和一些大白兔奶糖。我坐在那里吃了一个奶黄包,忽然想起文静还在狗洞那边等我呀,我准备再从狗洞爬回去,淑娟一把拉住我说:“傻伢儿,老话说小孩不长个要钻一次狗洞哦,你再钻回去就不会长高了啦!”然后她把后院门打开让我过去了,我走了半道又折回来说,想再要几个奶黄包,让文静带回去给她妈妈,还问了句:“虎牙阿婶,喜气的馒头吃多了,应该文静的妈妈跟我就不晦气了吧?”

后来婚礼宴席结束以后,淑娟在村里挨家挨户的分馒头和喜糖,分到我家时,也跟我妈妈和奶奶说起我钻狗洞的事情,还特别夸我懂事会照顾人,总之表扬的话说了一麻袋,从而那次我去老宅也没挨妈妈的揍,皆大欢喜。也就从那天起,我真正的认识这个笑起来两个虎牙,脸颊上有酒窝,个子高高皮肤白白的阿婶叫淑娟,她家有个女儿叫小雪,后面也常常听家里几个老仙女在夸徐家老宅里就这个淑娟像个人。

第二件是让我跟以帆认她做干妈的大事。那年我弟以帆四岁,前天他才发烧刚刚好点,就一直缠着妈妈给他准备个弹弓他要去后坎山那边打麻雀,连我妈洗好衣服再给他弄他都不愿意。我妈匆匆的给他弄好弹弓,他一熘烟留跑了,等我妈洗好衣服刚在晾晒,淑娟就抱着满脸是血昏迷状态中的以帆边跑边一路喊着我妈的名字,原来以帆才刚到那后坎山就一脚踩空就摔下距离地面两三米深的坑里,那坑里很多锋利尖锐的石头和一些废弃的农药瓶的碎玻璃渣子,那第一次以帆的天灵盖位置缝了9针。等处理好我弟的事,我妈才发现坐在边上的淑娟光着脚,脚底板被玻璃渣扎得血淋淋的。原来那天淑娟在后坎山的向阳坡那里种番薯,闷头听见一声小孩子的惊叫声,抬头又没看见人。从地里出来寻声找了一圈,就发现以帆摔那了,放在坡上的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就先去救人了。再后来等我弟好了,我妈就带着我跟他买了点礼物去磕头认了干妈。

光阴荏苒,从我六岁到十三岁这段时光里,淑娟跟我们家的友谊,犹如清风明月细水长流。她做的枣泥发糕至今我都很惦念,只是她走了那味道也跟着她深埋黄土,往后这十几年的岁月里,无论遇上做得多么精致的枣泥发糕统统都不是自己惦记的味道。因为四海列国,千秋万代,我的味蕾只记得淑娟牌的枣泥发糕。

最后一次吃发糕的记忆,还是在淑娟死前的几天,那天早上我在二楼的阳台上写作业,她提着一篮子菜瓜,跟枣泥发糕来我家,刚到院子门口就喊我下去吃瓜,她家第一批菜瓜熟了先给我尝尝鲜。我看她左眼眶淤青刚想问下原因,老妈一个凌厉的眼神让我回去写作业,我回到二楼支棱着耳朵想听个究竟,虽不真切,也能听得个七七八八。淑娟晚上加夜班回来,在西跨院的二楼楼梯上遇见宝凤从她们家主卧出来,然后她刚从厂里发来的工资2100元还没来得急拿去存就没有了。那钱是要存着给小雪做手术的,淑娟的死也是因为这笔钱开始。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来时的路我们无法选择,也无法剔骨还父斩断这一世血缘,但我们依然可以心中有光,可以用尽全力让自己活得似鸟投林。事过经年,论起读书我们家老仙女最常夸小宇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那年也不知是我一句,医人医心还不如替不能开口的人伸冤,还是因为我这个伢儿姐姐选了法医专业,却没用心深耕,他很扎心,反正他在这条路上一路辛勤,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实习生,到现在圈内赫赫有名,这些年轰动过的案子他都有参与。

这些年他经历过无数事,看过无数生死,却始终铭记那个寒冬腊月赤脚单衣跪在天井里磕头的日子,也始终记得香奶奶递给他那包了一层又一层塑料袋的存折。如今再回首远望,过去的黑暗已经无法伤他分毫。小宇待人礼貌也保持距离,天大的快乐事也不太会用笑来表达,虽然会用解剖刀切菜吓坏过对他心仪的女生,(在公子家煮饭,嫌弃我家刀不好用,他包里备用的解剖刀拿出来了)但也会在香奶奶的院子里撒娇卖萌,一米八几八块腹肌的男人只为让香奶奶给他煮一碗“择子豆腐”。外冷内热,他的纯真只留给他在乎的人。

横店回来的路上,我把接到电话的事情跟他一说,他跟我说了句,对不起!伢儿我给你煮个汤。

在码这篇文的时候刚好卢以辰发来视频跟我聊五一左右他会来中国安排老宅修复的事情。老宅即将新的开始,我们这些跟老宅有关的人也都还不错,小雪随他先生去荷兰工作生活,去年年初生了个宝宝,今年已经会在视频里叫我小姨了。

过往随风,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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