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僧

固安寺的小沙弥惠明偶然听到了香客们的议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去找师父悟真：“师父，他们……他们骂你是淫僧，还说……还说要把你赶出固安寺去……”

悟真摸摸惠明的头，笑了笑：“惠明别哭，过些日子他们就会知道他们错了，会来跟师父道歉的。”

惠明平静了一些，但仍然很担心地问悟真：“师父，他们为何要骂你是淫僧啊？你为何不和大家解释呢？”

悟真十分平淡地说：“当人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的时候，你怎么解释都是枉然的。还不如静静地等待，等着真相大白的时候，你不用解释，自然会有人替你洗清冤屈。”

见惠明还是一脸的担忧，悟真又道：“不要担心，这世上有喜欢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以显示自己高尚的人，自然就会有喜欢揭露不同寻常的真相，以彰显自己侠义的人！”

惠明半懂不懂地出去了，悟真长叹了一声，对着面前说：“这下，你满意啦？”

只见悟真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又娇又媚的女子，撅着嘴，嗔怪道：“不满意，除非你答应和我成亲，跟我走，那我就满意啦！”

“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悟真刚要开口，突然被女子一把捂住了嘴巴：“不许念阿弥陀佛，不许叫我女施主，也不许自称贫僧！”

悟真只有苦笑：“阿蛮，且不说咱俩人妖殊途，即便你是人类，我们也不可能啊！我是和尚，是了然大师亲自主持，让我受的戒律，我怎么能和你成亲？”

阿蛮跺了跺脚，嘴巴撅得更高了：“我不管那些，我只问你，你——悟真，愿不愿意和我成亲？如果你愿意，什么戒律，什么大师，我统统不放在眼里，一切都帮你扫平。”说着，阿蛮一跃而起，扑到了悟真怀里，看着悟真的眼睛，轻轻地问道，“你……愿不愿意？”

悟真艰难地闭上了眼睛：“阿弥陀佛……”

阿蛮调皮地去掰悟真的眼皮，这时，门外传来叫悟真的声音，是固安寺的方丈了然大师来了。

阿蛮素来怕了然大师，在悟真脸上亲了一下，消失不见了。

了然大师走了进来，见悟真俊美的脸上满是红晕，暗自叹了一口气：“悟真，阿蛮又来了是吗？”

悟真心里十分惭愧，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悟真，阿蛮故意让你……得了一个‘淫僧’的名声，你怪不怪她？”了然让悟真抬起头来，看着悟真的眼睛，直言问道。

悟真眼神迷惘，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弟子不知该不该怪她……”

一年前，悟真外出，看见一只雪白的狐狸被兽夹夹住了后腿，哀鸣不止，心生怜悯，帮狐狸掰开兽夹，还找来草药给狐狸疗伤。

这时有个老道走了过来，见悟真已经把狐狸放了，仔细地看了悟真好几眼，才呵斥狐狸道：“从此不得再起杀心，要多行善事，不然雷劫难避！”

那狐狸瞪了老道一眼，竟突然跃起，在悟真脸上吻了一下，才跑入了林中。

悟真隐隐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忙向老道询问是怎么回事。

老道说，那只狐狸名叫阿蛮，修炼了快一千年了，已经成精，可以化为人形，隐匿妖气。

那阿蛮十分多情，为了一个叫陈瑜的书生，付出了所有，不惜用自己的内丹为陈瑜救命。谁知被陈瑜得知她是狐妖后，竟起了嫌恶之心，不仅迅速另寻新欢，还请人降她。

阿蛮伤心之下，要索回救命之恩，欲置陈瑜于死地。老道怕阿蛮造杀孽，万劫不复，才设下法力加持过的兽夹，制止阿蛮。

“那阿蛮脱了身，那个陈瑜岂不是很危险？”悟真急得汗都出来了。

“不会，陈瑜已遭天谴，变成了个傻子。而阿蛮，她是心中有情之妖……”老道说着，看了悟真俊美无比的脸庞一眼，“倒是你……恐怕考验你修佛的时候到了，只怕你……”老道没说完，摇摇头，走了。

悟真回到了固安寺，不时回想起老道的话，总有点不安的感觉。果然，前不久，固安寺来了一个娇媚至极的女子。

女子一走进寺庙，众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连正在大殿上敲木鱼念经的和尚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木鱼，呆呆地看着女子。

女子旁若无人，径直走到了悟真身旁，突然身子一歪，倒进了悟真的怀里。

悟真温玉暖香抱了个满怀，不知所措，但隐隐的又有点舍不得放手。

女子突然一把搂住悟真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娇声道：“你这和尚，既然和我有了肌肤之亲，就得对我负责，娶我回家做你的娘子。”说完，女子便笑着跑出了大殿，消失不见了。

众人哗然，之后悟真便有了淫僧之名，而且愈传愈盛，什么版本的都有。

听悟真说不知道要不要怪阿蛮“送”给他的淫僧之名，了然大师突然笑了起来，说：“悟真，你带着阿蛮离开固安寺吧，三年后，你就可以决定是回寺庙修佛，还是在红尘中修佛了。”

悟真赶紧摇头：“弟子不能离开固安寺……”

“你必须离开固安寺，这不仅是为你着想，也是为固安寺着想。难道，‘固安寺有个淫僧’这句话很好听？何况，一个寺庙里竟然有只狐妖在进进出出的，太影响其他弟子们的修行了。”了然大师突然把脸一板，严肃地说。

悟真只好答应带着阿蛮离开固安寺，三年后再回来。

“至于你回不回固安寺，到时候再说吧，不要先忙着承诺，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了然大师道，“只不过，悟真你要记住，心中要有佛，你和阿蛮在没有得到师父允许之前，必须发乎情，止乎礼。”

悟真郑重答应了了然大师。

悟真和阿蛮走在山中的一条小路上，阿蛮一脸的欣喜，悟真却有点惴惴不安。

“悟真，悟真，你把袈裟脱了，穿这个吧！”阿蛮拿出一套书生服要悟真换上。

不知怎么的，悟真心里有点不舒服：“我不穿，我是和尚，不能穿俗家衣服。”

“不穿就不穿吧！”阿蛮把衣服一扔，“悟真，悟真，今天晚上我要和你睡一张床。”

“不可，不可，阿弥……”看着阿蛮嘟起来的嘴，悟真把后面两个字咽进了肚子里，满脸绯红，声音越来越小，“就算……要……也得得到师父的允许，拜过堂后……”

可晚上住进了客栈后，阿蛮赖在了悟真的床上，不肯走了。悟真念了一夜的清心咒，阿蛮睡得又香又甜。

之后，只要歇宿，阿蛮都赖着悟真，要跟悟真睡一张床。

悟真开始不敢上床睡觉，夜夜打坐念经。有一晚，疲累至极，伏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身旁是阿蛮恬静的睡容。

后来，悟真就和阿蛮睡一张床了。后来，悟真就发现是自己想得太多了。阿蛮说的睡一张床就是睡一张床，根本没有别的任何意思。

有一晚，悟真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试探着问阿蛮：“你和陈瑜也是这样睡一张床的吗？”

“是呀！陈瑜说夫妻都要睡一张床的。”阿蛮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无邪地看着悟真。

悟真好想亲吻一下阿蛮的眼睛，但他忍住了，心里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才又问道：“那陈瑜就没说夫妻还要做点别的什么？”

“说了呀！他说夫妻可以亲脸，还要我脱衣服，还想帮我脱，被我一巴掌拍飞了。我……我还有尾巴没有炼化，不能让别人看到……”阿蛮红着脸说，“后来他就不敢了，看见我就跑……”

难怪陈瑜连救命之恩都不顾念，难怪老道说考验自己修佛的时候到了，难怪了然大师再三叮嘱自己要心中有佛，还说那什么必须得到他的允许……这阿蛮根本就是白纸一张，什么都不懂，端看自己要不要在上面画点什么……

悟真又在心里念了几遍清心咒，再看阿蛮那美到极致也纯到极点的脸，突然什么绮念都消失了，只觉得心里一片明净，和阿蛮一样，安然睡去。

转眼三年就要过去了。在这将近三年的时间中，阿蛮带着悟真走过了无数美丽的山山水水，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也做了不计其数的善事。

悟真只觉得心胸越来越开阔，对阿蛮也越来越喜欢。他想着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好，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说他是淫僧也不怕，只要能和阿蛮在一起就行。

可这天阿蛮却哭着告诉悟真，他们俩要分开了。狐妖千年一次的大劫将至，她不能连累了悟真。

悟真也流泪了，怎么也不肯答应离开阿蛮。

阿蛮凄美地笑着，突然伸手一拍，悟真昏了过去……

悟真是被老道和了然大师叫醒的。见了二人，悟真有点迷煳，但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我要去找阿蛮，她有危险……”

老道一笑：“阿蛮有福，遇到了你，只有你才能救阿蛮。”

了然大师却是一脸担忧。

老道和了然大师带着悟真来到了野外一个空旷的草地上，阿蛮已经现出了原形，化成了一只雪白的狐狸，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快去，护着阿蛮，雷劫将至，她受不住！”老道急忙对悟真道。

悟真飞奔而去。但雷声隆隆，已然响起，阴云密布，闪电嘶嘶，可悟真离阿蛮还有比较远的距离。

悟真急得心神俱裂，恨不得肋生两翼，立即飞到阿蛮身边。

老道似笑非笑地看了了然大师一眼。了然大师低声念佛，一挥手，悟真竟然飞了起来，一下子抱住了阿蛮。这时，一声巨雷响起，一道水桶粗的闪电打在悟真身上，激起一阵火花……

老道笑吟吟地看着，气定神闲。了然却是一脸紧张，连唿吸都屏住了。

一会儿，悟真抱着经受雷劫过后，已然全部化成人形，尾巴也已经炼化了的阿蛮走了过来。虽然悟真衣服焦黑，光头上的戒疤都已经全部被烧没，但二人都安然无恙。

老道嘲笑了然大师道：“连自己的徒弟都信不过！贫道早就说过，悟真和阿蛮肯定会发乎情，止乎礼，二人有情无欲，悟真一定会恪守心中佛念，肯定能抵挡住这千年一次的大雷劫，你这个老和尚还不信……”

了然大师十分欣慰地一笑，问一直抱着阿蛮，忘了放手的悟真道：“如今三年以至，你是和师父一起回固安寺，还是留下来，陪伴阿蛮？”

看着阿蛮一双满是情意的眼睛，悟真放下阿蛮，给了然大师磕了几个头：“师父，弟子愿意陪伴阿蛮。弟子心中有佛，红尘中也可以修佛。”看了一直深情款款地望着自己的阿蛮一眼，悟真补充道，“心中有阿蛮也能修佛！”

阿蛮笑了，像一朵盛放的花。

了然大师和老道相视一笑，点头道：“雷劫把你的戒疤都打没了，这也是天意如此啊！”

老道一旁笑道：“从悟真救了阿蛮开始，你俩就有缘了！”

于是，撮土为香，老道为媒，了然大师做主，悟真和阿蛮拜了天地，正式成为了夫妻。

老道和了然大师乐呵呵地走了，阿蛮一把抱住了悟真，幸福地笑了，她在悟真耳边悄悄地说：“我的尾巴已经炼化了，我不怕……了……”

悟真的脸一下子成了一块大红布，他想，他可能要成为真正的“淫僧”了……

几年后，老道和了然大师一人收了一个古灵精怪的男孩做徒弟，是阿蛮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子。

问兄弟俩他们的父母哪去了。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到处游玩，到处管闲事，遇到什么不平事都要管一管，还美其名曰‘修佛’，阿弥陀佛……”

老道和了然大师不由得大笑起来……